过了清明节，气温一天暖似一天。脱了毛衣毛裤，行动起来，轻便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新海发现，人们的衣着颜色多了起来，没了以前的黑蓝绿三色，在城市里，有时还能看到留着长发的小伙子，也再没看到大辫子的姑娘羞羞答答跟在男朋友后面。一切都在变化中。
下午最后一节是美术课，学习美术字的写法，程新海理解了在墙壁上刷大标语的人，也是多么不容易，字体、间距、大小都要仔细考虑，不下几年苦工夫是看不到效果的。
吃了晚饭，天色还大亮，程新海驮着两大袋旧书，准备到交通路上摆摊。从前几天开始，交通路上的路灯彻夜常明，也比以往明亮多了。
安置好摊位，找块砖头当凳子坐下，打开一本运动时期出版的长篇小说，《劳动者的榜样》，书中讲的是一个老工人带领一群青年，多、快、好、省地完成了工厂的技术改造和产能提升，打败了归国工程师带领的大学生团队，取得了胜利。写的好有道理，就连看了多年网文，也有几十年生活经历的程新海也挑不出毛病。公有公的道理，婆有婆的道理，这就是现实中最大的道理。
过来行往的人不时有停下的，蹲在书摊前，这本翻了翻，那本看一看，掏出钱来结账，就连那本《劳动者的榜样》也被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半价买走了。经济好转，普通人也舍得花钱买书看了，晚上十点，旧书只剩下小半袋，挣了近百元钱。程新海打道回府。
睡觉前翻看一本五十年代出版的《说岳全传》，还是繁体字，看得很吃力，但毕竟算是老书了，值得珍藏。特别是收音机上正播《岳飞传》的评书，这才引起了兴趣。
程新海在校刊上连载的小说也到收尾阶段。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他的连累，校刊也办不下去了。每期几百本免费送出去，没翻出多少浪花，学校经费倒没少浪费。
为纪念即将停印的校刊，学生会宣传部组织了活动：蹬王府山。
程新海也被拉去了。
坐了公交车，在一高坡前停下。一座新建筑立在面前，这是地区新盖的建筑群：王府饭店，看着很整洁，也很威严。门口有站岗的，拦住了去路。
王府饭店后面的高坡就是王府山了。淯阳本地话：王府山，离天还有三尺三。眼前的王府山却是座小土丘。
王府山不是山，而是座假山，是分封在淯阳的朱元璋的子孙命人堆的土山，也许三百年前它还是很高大的。
“你们是师范学院的？蹬王府山只能走小路，在路上不许大声喧哗！山上新盖了修养院，有大领导在修养”出来了一个穿正装的男子叮嘱到。
一行人一路无话，从一条小路上爬上土坡，眼前开阔了。王府山也就几十米高，算是城里不多的几个制高点，坐在几块刚搬上山的石头上，能看到远处的淯阳河，像一条玉带，弯饶着淯阳城，感受不到山下的喧闹，周围安静了许多，只有不远处发电厂高大的烟囱冒出的白烟，才能使人感觉活在现代社会。
三百多年前，历代唐王驱使治下的小民，从远处运来泥土，夯实堆高，在山上广植树木，建造亭台楼阁，安置了乐手、美人，高兴了饮酒作乐，发怒了就鞭笞下人。望一望京师的龙椅，或俯瞰一下匍匐在脚下的淯阳人。
朱元璋把天下的一切都变成姓朱的，他的子孙们也想要把富贵传递给子子孙孙，他们和为他们摇旗呐喊的士大们视小民为牛羊，作威作福了两百多年。直到被李自成和满清统治者杀了个干干净净。逃亡到福建福州的最后一位唐王朱聿键，不知道在最后一刻想没想到这坐王府山。然而这种视天下为禁脔的思想一代代被统治者玩弄，是不会很快消失的，一些当权者自然不自然地想富贵绵长下去。程新海突然理解老毛要搞四清了。大家都认为自己没错，只不过有人看的更远。
也许，250年后，生活在淯阳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会挖掉这座土山，拉回家，活成泥，烧成砖，盖成房子，在里面生儿育女，继续繁衍生息下去。正史上会写下250年前的人是多么的无耻、下流、肮脏、贪婪等，以标榜正统。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这里面也许有程新海的名字。
“行了，大家都歇的差不多了，校刊停刊了，大家要是写了好文章，可以找我想办法，还是有地方发表的。”带队老师说到。
程新海发了神经病，苦思冥想了一夜，把白天的所思所想记下来，准备构思一篇文章。
周末回到家，买拖拉机的兴奋劲儿程新海已经过去了，父亲却又找到了来钱的门路：卖化肥。
“爹，化肥是你能卖的？，这可是管控物资！”
“啥管控不管控物资，有钱就能拉，一袋出厂价12，拉回来卖15，能赚3块钱。”
“柴油钱？力气钱？能赚1块钱就顶天了。”
“力气算啥钱，你爹我有的是力气，就是柴油钱没法省。”
“那你小心些，风声紧了赶紧停下来，可别干冒险的事！还有拖拉机磨合的事也不能忘了。”
“知道，还用得着你教训你老子！”
家里卖化肥的生意就这样开始了。一周跑登县化肥厂两次，一次拉50袋，2.5吨，超载0.5没一点事。能赚100多块钱。
至于程新海担心有人赊账的事，父亲说还没脸皮厚的人出现，不过也引起了重视。
有了拖拉机，家里养的牛退居二线
“爹，卖母牛卖可以，小牛娃咱继续养着，看着多可爱，卖了多可怜！”
“你就是个圣人蛋，牛可爱？咱祖祖辈辈都喂牛，没人看出可爱在哪儿，”父亲没一点同情心，“牛的事你不用管了，立夏就拉到街上卖了，早喂烦了！”
星期天跟着父亲去登县拉化肥，在化肥厂大院子里，化肥堆的到处都是，看样子销量并不是程新海想像那么好，也是，还没到大规模使用化肥的时期。卖化肥管的并不严。
十几个装汉来回几趟就装满了车斗，拉到家趁着母亲还没做好午饭，程新海和父亲卸化肥。一袋碳酸氢铵100斤，程新海扛上几趟，已是气喘吁吁，像拉风箱似的，父亲还是老样子，脸不红，心不跳。想到后世程新海快60岁，还能做剧烈运动，父亲80多岁，腰都直不起来的样子，自己重生了还是太懒，太没用了。
程新海要想想办法，不能让父亲出大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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