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城的秋天是个很美的季节，空气中没有北方城市的肃杀之气，正午阳光照射下来，连拂面的风都透着柔软清丽，隐约还有桂花的香气裹挟其中，无端让人对生活冒出一股子积极的干劲。
虞杞川下了上午第三节课，迈着闲散的步子朝办公室走，每天这样按部就班又乏善可陈的生活，竟让他过出一种世外桃源般的惬意。
然而很快，俗世里的琐碎将他拉回现实，办公室门口堵着一位探头探脑的中年妇女，说妇女其实把对方形容老了，她皮肤保养得极好，身材也玲珑有致，米白色的小套装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加小鸟依人，纤细的臂弯勾着一只正红色的漆皮包，同款的其他颜色虞杞川曾经在他姐那里看到过，还是几个月前老何送的生日礼物，虞子衿当时拆礼物的表情简直可以载入史册。后来老何偷偷跟他倒苦水，说这包送的，自己两个月的工资加论文稿费都折了进去。
包治百病，诚不欺我。
美貌妇人转了个身，跟迎面走过来的虞杞川打了个照面，对方眼睛一亮，抓住救星似地问：“老师好，您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三班的班主任何鸣老师，我等好一会儿了，发微信打电话也不见回，可急死我了。”
虞杞川站定步子跟人解释：“老何啊，他这周出差了，去隔壁市参加一个学术培训，下周一回。”
“这……”美妇一脸受挫的表情，虞杞川偏头看她，试探地问：“冒昧问一下，您是学生家长？”
“我是他们班蒋意的妈妈。”美妇边说边戒备地朝教学楼那边高三三班的方向瞟了瞟，退后两步让连廊的柱子挡住自己，接着道：“我来问问蒋意最近的学习情况。”
虞杞川恍然大悟：“蒋意啊……”
美妇盯着虞杞川，眼神说不上惊喜还是诧异：“老师您也知道小意？”
“我跟老何挺熟的，听他提起过，你不用太担心，蒋意最近表现挺好的。”
美妇闻言，紧绷的肩膀头瞬间就卸下去了，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嘴上嗫嚅道：“这样啊，那就好……”
虞杞川笑了笑，“正好下课时间，你要是找他，我去叫他过来。”
“不了不了。”美妇连连摆手，“既然何老师不在，我下周再来好了。”她这边匆忙跟虞杞川道了谢，转身蹑手蹑脚地朝着另外一边偏僻的楼梯走去，像是在刻意躲着谁。
只不过那个谁，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只能是她儿子蒋意。
然而上天似乎非常喜欢安排戏剧化的巧合，她这边脚刚迈出去，就听身后一道极度厌恶的声音生硬地砸过来：“你怎么又来了？烦不烦？”
虞杞川注意到美妇脸色白了白，转身的瞬间却已经全然没了方才温婉谦和的样子，瞪着儿子斥道：“我怎么不能来了？我关心你还有错了？”
蒋意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虞杞川半路伸手拦了一下，美妇趁机躲到了他身后，母子二人隔着一个虞杞川，斗鸡一样地对峙着。
蒋意顿住脚步，眼神复杂地盯着他妈，嘴角露出讥讽：“关心我？你是在关心自己下半辈子的着落吧？”
美妇像是被戳到了雷区，主动从虞杞川背后站出来，指着儿子鼻子骂：“你个小王八蛋！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有数。”蒋意抱臂靠墙而立，脸上的挑衅意味愈来愈深，他也完全不在意旁边有个外人在听，仿佛让他妈丢脸跳脚，已经是一桩可以碾压任何顾忌的莫大胜利。
此刻正是下课时分，整个教学楼闹哄哄的仿佛一锅煮沸了的粥，却依旧挡不住人类天生爱凑热闹的敏感累点，一两句话的时间里，已经吸引了不少学生趴在围栏上朝这边观望了，虞杞川扭头朝围栏方向递了个眼神，几个冒头的学生跟打地鼠一样迅速把头缩了回去，隐约却还是听到了有人在小声议论：“那不是三班蒋意吗？他妈好年轻好漂亮啊。”
蒋意许是听到了，狠狠地剜了他妈一眼，转身往回走。从虞杞川的方向看，他挺直的后背显得过于僵硬和刻意。
“你给我站住！”哪知倒是他妈不依不饶起来，冲过去拽住儿子胳膊，面红耳赤道：“你把话给老娘讲清楚，什么叫我心里有数？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缺你吃还是短你穿了？”她揪着蒋意的衣领子，将上面的Logo扯出来，动作粗鲁又尖酸，“你看看，你身上哪一件衣服不是牌子货？不是老娘给你挣的？说我烦，你还有没有良心？”
蒋意一把将她推开，朝虞杞川的方向飞快地扫了一眼，表情羞愤又怨怒，整个人像是陷入了莫大的屈辱，他紧咬着牙根，脖子上憋出了明显的青筋：“是，你是没短着我，你简直恨不得把我打包送到那人面前，让他看看你是多么能干，含辛茹苦地给他生养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可是有用吗？这么多年了，人家自己有家有室，谁管你？以为生了个儿子就能母凭子贵？现实还没有狠狠地抽你几个大耳刮子？”
现实没有狠狠地抽蒋意他妈几个大耳刮子，可蒋意他妈抽了自己儿子一巴掌。
“你再胡说八道，老娘揍死你！”
“蒋意妈妈你冷静点！”虞杞川终于上前将人拦住，美妇拎着手包朝儿子背上又砸了两下，边骂边张牙舞爪地还要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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