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总有些奇怪的传言，比如：太子殿下最近不太对。
四皇子对这传言很不以为然，太子哥哥一直都那样，对谁都淡淡的。只是最近他似乎确实有点忙。
比如，他毫无征兆地在元宵前夜跑了出去，回来时连衣衫都换了。过了好几天，四皇子才从母亲贤妃娘娘处得知，他去了心月湖，救了两位官家姑娘。
又比如，他出宫的时候多了起来，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不过那些四皇子都不上心，这半年多以来，他每天想得最多的，是临水居的沈居主。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姑娘，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
她和宫里的女孩子不同，和舅父家的表妹也不同。有时候她只是看着自己，眯眼一笑，四皇子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扑嗵狂跳。
可是那样的时候太少了，大部分时候，她都不知道在看什么，那双清亮的浅褐色瞳仁里，似乎能映进世间一切的美景，却唯独没有她自己。
她总是很寂寞——这让四皇子每每看着就觉得心揪着疼。
这种感觉很特别，他没有经历过。为此他偷偷问过博学多才的太子哥哥，太子却只是扬起玩味的笑看着他：“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也有开窍的一天？”
他也问过母妃，母妃却不停追问让他觉得心脏一会跳得特别快，一会揪得很难受的姑娘是不是舅父家的纯思表妹。
这关表妹什么事呢？四皇子很茫然。然后母妃就说他乱想，让他有空多去舅父家走动走动。
他不想去看表妹，他只想去看沈居主。
昨天他又去临水居了，沈兰芷一如往常，温柔地给他斟茶，笑容甜美地问他：“最近安公子在忙什么？好些天没来了。”
四皇子赶紧解释：“因为明天有个宴会，这几日都被母……母亲拉着叮嘱些琐碎细节，没得空。”
“明天的宴会？”沈兰芷捧着茶盏的样子都像是一幅画，“桃花宴？”
“咦？你知道啊？”四皇子来了兴致：“本来没说要我去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说我得过去。母……母亲折腾了我好几日，还裁了新衣裳让穿去。”
沈兰芷微微一笑：“我听说，那是春日第一宴。”
“不过是怕落选的秀女面子上不好看罢了。”四皇子摇摇头，“真成了，也能说是皇上保的媒。”
“哦？皇上也会去？”
“会呀。先去太和殿用午膳，再去芳菲殿看桃花。其实皇上也就是在那坐着，并不会真的管什么事。”
沈兰芷的笑意隐隐，如雾一般看不真切，微微点了点头。
芳菲殿其实是一座相对独立的宫殿，远远地设在宫城后方，地处四大园林之中。每一面都正对着一整片园林，从二楼窗子往外看，就能看到整季的繁花美景。
四皇子其实蛮乐意给莫纯思介绍一下的——印象里，她对御花园那棵参天古槐有兴趣，都是植物，桃花应该也没差。
然而莫纯思似乎心思不在桃花上，从上了二楼伊始，她那双晶亮的双眼就四处打转，一会看何相之女，一会看太子，还探头去看坐在内殿的皇上。
四皇子折了支桃花，去拍她的肩：“表妹，你看这支桃花！”
抱着肩膀的莫纯思瞪他：“你再来一下，我这肩膀就要脱臼了！”
四皇子时常被母妃指责粗手笨脚不知道轻重，听这话，赶紧道歉：“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这桃花给你，当赔罪。”
莫纯思刚接过桃花，何相之女就在她的身后倒了下去。
四皇子探头去看，立时便有一群内侍宫娥过去扶何相之女到窗边的软榻上倚着。从四皇子的角度，只看得到她巴掌大的脸苍白如纸，额头还有汗珠隐隐渗出。一双秀气的眉毛拧出了川字，不胜其苦的模样。
有一个宫娥匆匆出了殿去，其他人三三两两各自散开，唯独太子殿下身边还有两人黏着没动弹。
一个，是之前午宴时被皇上点名的，刘国公家的孙女。她站在太子近旁，虽举止守礼，但双目如炬直视着太子殿下。
另一个，就是莫纯思了。她目不转睛盯着太子和刘姑娘，黑曜石般的瞳仁左看看、右瞧瞧，秀气的嘴角慢慢弯了起来。
一个宫娥低着头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带起香风一阵，径直走到了内殿门畔站着，垂首低头。
香气很淡，淡得几不可闻。但四皇子却在她经过的那一瞬间，就发现了。
那是沈兰芷的气息。
他定睛去看，哪里是什么宫娥？正是沈兰芷。
今日的她洗净铅华，素着一张脸，然而那张扬的五官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所以她深深地低着头。
四皇子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一般响起，直震得他耳膜都疼。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扮成宫娥？她想要做什么？
满脑子的疑问没有一个答案，但身体却自己动了起来。他悄无声息走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兰芷吃了一惊，抬头看他。脸色不比之前晕倒的何相之女好多少，只是她并没有丝毫要晕的意思。
“走。”
四皇子只说了一个字，拉着她就往外走。
并不是他不想多说些话，只是他自己也抖得很厉害，牙齿都在打颤——那纤细的手腕尽头，握紧的玉指里，攥着一把冰凉的铁器。
微微的挣扎过后，沈兰芷很快感觉到了力量的差异。她不再作徒劳的努力，任由他拉着自己出了芳菲殿，一路往宫城后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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