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柏当然记得。
那是他们互留空白的六年间唯一一次通话。那个时候他们刚分开不到四个月，那个酷热的九月下旬，林行痛苦地劝说自己再犯最后一次错，只要再听一听声音就好。他的电话号码早就被换掉，于是他用新的手机拨通自己背得烂熟于心的号码。
程英柏看着陌生的来电，已经过去了十几秒，对方还没挂掉。他放下手中的书，关于来电的人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
“喂。”他接起电话。
“......”
“......是林行吗？”
“......”
“小乖？”
“哥，我想你了。”
窗外夏日阳光正盛，操场上有人不顾烈日正在踢球，宿舍内开着空调，有人躺在床上玩手机。程英柏一手拿着手机换了鞋子走出去。
“哥，我已经不在Z市了。”
“嗯，我猜也是。大学考到哪里了？”
“就在A市。”
“这么远啊，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林行在电话那头哭起来。
程英柏走出宿舍楼，热浪扑面而来，蝉鸣涌进他的耳朵，他不得不调大了通话音量。
“怎么哭了，别伤心。你看你这段时间不也好好的，以后会更好的。”
“......好。”
“在做什么呢？”
“刚才在睡午觉，梦见你了，醒来之后发现是假的。”
“那你，”程英柏在一片树荫下站定：“那你梦见我什么了。”
“我梦见你来学校里找我，在图书馆门口看到我了，”林行笑了一下，说：“然后你拉着我要带我走，我问你要去哪儿，你说你也不知道。”
操场上一片吵闹，程英柏把手机贴紧耳朵，听着电话那头林行带着点撒娇语气的语调，仿佛能想象出他蓬松着头发坐在床上打电话的样子。
“我们几分钟就走到了火车站，你说没钱买机票，只好先坐火车。路上的人都对我们笑。我们就坐在火车上等着发车，但是等了很久，火车还是不走。我们说了很多话，说到后来天都黑了，我们就一起看车窗外的星星。后来我们都睡着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觉得很热，稀里糊涂的就醒了，我发现是我睡觉之前忘记开空调了。”
程英柏忍不住轻笑几声。
“但是我以为你还在，坐起来之后发现我在宿舍，室友都不在，你也不在。”
“笨蛋。”
“然后我想起来，我们已经分手了。已经分手大半年了。”
背上的汗直往下流。不远处的足球场上有人把球踢了出场，足球滚到程英柏的脚边，被他一脚踢了回去。来捡球的人远远地对他喊了声谢谢。
电话那头沉默了，程英柏轻声说：“没关系，还会遇见喜欢的人的，小乖会一直被爱着。”
“好。”林行哽咽。
“照顾好自己，不要想我，也不要再梦见我，虽然这个你也不能控制。”程英柏笑着，语气很轻松。
“然后，以后想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去做点别的，总之要忍住，明白吗？”
“我明白，但是我怕、我怕我做不到......”
“那你就想，你在忍住不打电话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我也在努力忍住不打给你。就像我们在一起完成一件事一样，你只需要坚持一下就好。”
林行放肆地哭着，没有回答他。
背上的汗珠越聚越多，一滴滴打湿他的衬衫。程英柏抬起手把眼泪抹掉，但是抹掉一点就眼泪再掉下来一点，最后他只好放弃。心情却平静得要命，他知道这段感情已经死路一条。
夜风很凉，但回忆起那次记忆的时候程英柏还是出了一身汗。他握紧了林行的手：“记得。”
“所以我就一直好好的，是不是很听话很懂事？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你表扬我一下。”林行瘪瘪嘴，接着说：“你不许说这是成年人本来就应该做的这种话，我想要表扬。还有，我真的醉了，虽然不太严重，只有一点点。但是你放心，我会断片的。”林行朝他挤挤眼睛。
“那真是辛苦你了，，”程英柏和他对视：“不过你做得很好。”
“那当然啦，你说的我当然要做好。”就像当初说不要再打电话了一样，从此以后他真的忍住了，一次联系都再没有。
程英柏看着他，眼神很复杂，林行读不懂那里面包含了什么情绪，程英柏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拉着林行往前走。
“先回去，外面冷，容易感冒。”
“好。”
“真的不需要外套吗？”
“不需要，”林行笑嘻嘻的：“刚喝了酒，暖和着呢。”
走到门口林行掏出钥匙开门。
“我把房子收拾得可好看啦。”林行鞋都来不及换，跑到客厅里打开灯对程英柏炫耀。
他买了不少小物件来做装饰，也买了鲜花和绿植养得好好的，看起来很舒服。
“好看吧？”
“好看。”
“喜欢吗？”
“你喜欢就好。”
“哦。”
程英柏把食品袋提到厨房里收拾放好，出来的时候林行已经脱了衣服，赤裸着上半身往浴室里走。
程英柏看了看四周，似乎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事，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这就走了吗？”林行回过身来，手里攥着染着酒味的衣服。
“嗯，明天还要上班，就不耽误了。”
林行目送他走到玄关，愣愣地说再见。
“再见。”程英柏朝他挥挥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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