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子。”年伯应了下来。
虞怀闲闲地伸了个懒腰，踱步走向车厢，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
丫环婆子和侍从们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生火吃早饭。有几人对着虞怀的背影小声议论着：
“黎婆婆，为何公子整日都在睡？”一个粉衣绿裙的小丫头凑近了旁边的老婆婆好奇地道。
一旁梳着双辫子的小丫头也插嘴道：“可不是嘛，我也瞧着公子已经三天未曾下马车了，如今刚下车就又回去睡了。”
“主子的事情如何轮得到你们来操心？”黎婆婆虎着脸对着窝过来的小丫头们道：“都去给我把衣服洗了！”
一群人随即一哄而散，各自奔忙去了。
一轮冬阳红日高高的挂在树顶上。这里的树木大多高大茂密。冬日来临的时候叶子都通通的落下来了，本来秋天时只剩下一派萧条，如今下了雪不复寂寥，只显得空旷。
年伯一手领着衣服，一手握着一个一手握着一个红漆的食盒。藏青色的长靴在雪地里一步一坑的走过去。行走之处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坑洼小洞，他走到一颗柏树前，对着树说：“阁下，请出来吧。”
无风树木却开始摇动，树叶摇落处钻出来一个漂亮孩子，他道：“你不看着你家公子，来此处找我却为何事？”
年伯看着沈允之，却不答话，他像是家中老人抱着自己的孙儿一般把对面漂亮的小孩子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把食盒递给沈允之，就像很久以前他抱着虞怀一样那样。沈允之只是略微诧异的挑了挑眉毛，随即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了下来。
年伯开口问道：“阁下不是说会有人来接我们的吗？我们已经在这林中转了三天。依然没有见到有人过来。”
沈允之打开食盒的盖子。挑剔地看着里面做工精致的糕点，左右看了半晌，拿起了一块栗子糕道：“我哪里会知道？我只知道你们一定不会困在这林子里，定然是有人过来接你们的。只是这时间我却算不准，不知道何时来接。也许在下一秒，也许一时半刻，也许十天半月，也许在百年之后。”
年伯不怒反笑，只道：“那你又待如何？阁下如此跟我等岂不是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这林子？”
沈允之呸地一声吐掉了口中的栗子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嘴巴，道：“我自然与你等不同。”
“不知能否请教阁下？”年伯依旧半蹲着，看着坐在腿上的小孩子道。
沈允之拍了拍手从年伯的膝盖上跳了下来。他背对着年伯，一回头瞥了一眼道：“蠢物！”
沈允之干净利落地抬脚踏上林间一条细长的小道，这小道曲折蜿蜒，绵延不知通向何方。
“孩子，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沈允之脚步顿住了，他侧过脸，眼珠转向年伯，沉默半晌。
年伯道：“世人都道沈家幼子才思敏捷，聪慧近妖。不过五六岁便已和长其八九岁的兄长不分伯仲。”
年伯一步一步走向了沈允之，一边抬手拉来周遭一些挡路的树枝，一边道：“但其实，沈家幼子早已平步天下，世间已难寻敌手。”
沈允之转身又笑了笑，道“年化高，你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阁下自然不可能是妖，但如此之力，也不像人。”年伯抬手拂去了沈允之头上的一片雪。
“你以为如何？”沈允之斜斜地靠在了树枝上。
“此处与重山十八岭尚且有一段距离。但是与断背山极其相近。”
一只鸟儿不知被什么惊动了，扑凌着翅膀划过年伯和沈允之的身旁。
年伯随手折下一根树枝打落了飞鸟，接着说道：“犹记得五十年前，成娘子自断背山跳崖身亡。个中缘为白玉堂先生一丑闻，为江湖人所不耻，实不足为人道也。”
那鸟儿正巧落在沈允之的怀里，还扑凌着翅膀挣扎着要飞起来。
“然成娘子号称江湖第一美人，老夫年幼时有幸得见过一面，确实名不虚传，见之不忘。本以为已然香消玉殒。如今看来，却非如此。”
沈允之揪住鸟翅膀，不耐烦道：“这些事，与我何干？”
年伯双眼忽然迸发出奇异的光，他盯着沈允之一字一句地道：“你是神明选中的人。”
“你是我们的希望。”
“你是天选之人。”
“你是，白玉堂。”
又下雪了，雪片片落下来，万事万物都笼罩在雪里，抬头看雪的人只觉得天旋地转。
沈允之低着头，分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忽然抬起头来，笑了笑。
“孩子，你就是白玉堂。”年伯近乎虔诚地看着沈允之道：“神明选中了你。孩子，你天赋异禀聪慧近妖，这些并不是巧合。”
“不是人人都有的机缘。”
“你应该知道白玉堂代表了什么。”
年伯颤抖着双手，伸向沈允之。
沈允之也伸出了手一把抓住年伯的手腕，一伸一缩，轻巧的一个过身放倒了年伯。
树枝被层层地压倒下来，隔绝了雪地。年伯倒在地上只觉得全身酥酥麻麻，半点也使不上劲。
沈允之勾起了嘴角，露出不像是孩子该有的表情，一边抚摸着怀中的鸟儿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神明之子，但是你确实不是个笨蛋。”
大概是脑子不好使而已。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明。如果有，那么它一定是一个弄虚作假的骗子刚好遇到了一群愚昧无知的蠢物后，以讹传讹，弄出来的，不知所谓的名堂！
年伯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他看着沈允之越行越远的身影呜呜说不出话来，只是双眼中充满了渴求懊恼与不甘。
一高一矮地身影在密林中快速地穿行着，左右步伐居然惊奇地一致。
晨光投在他们的身上。一深红一深蓝，交织在一起分外奇怪。但又都是美人，所以依旧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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