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公子，虽说是拜见大小姐，但是长姐如母，大小姐于之公子亦姐亦母。”年伯笑眯眯地抬头看着小王爷，又抚平了有褶皱的衣袖，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轻轻咳了一声才接着往下说道：“且公子如今拜入重山，大小姐也算得上是公子的师父了，见过长辈焉能失礼？”
虞怀对于这句话反驳不了，确实是长姐如母，天大地大，没有比长姐更大的了。但是他很快就又硬气起来了，怒目瞪着老头子道：“还不是你把给姐姐的礼物摆在了显眼的位置才引诱得本王拿来把玩，如今此物被毁你也难辞其咎！”
年伯听罢，又萌态故发，一个闪身就倒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将军啊！老奴有罪！回想将军双十之年，何等英姿洒脱，可如今公子已及弱冠，却终日无所事事。试问苍天，将军衣钵何人所承？！天道不公哇天道不公。一代豪杰之血脉，断送于老奴之手。将军，老奴有罪！”
正是痛哭流涕，所述之词，字字泣血，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然而，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唯一听众显然没有伤心落泪，他只是冲年伯摆了摆手道：“年伯，你下去歇着吧。”
年伯一溜身就从地毯上爬了起来，红着眼眶看着小王爷。
“好了好了，礼品一事本王会想办法的。年伯夙夜劳顿，下去歇着吧。”虞怀瘫倒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冲年伯再次摆了摆手。
“老奴遵命。”年伯又慢吞吞地掀开马车的帘子，叫停了车夫，临出之前又对着虞怀拱了拱手道：“还请公子千万记得此事。”
虞怀没出声，只是对上年伯的视线再次摆了摆手。
掉下来了，真的掉下来了。老头儿，你真的秃顶了吗？虞絮看了看年伯离去时光洁亮丽的头颅，又看了看地毯上裹成一团的发丝，怔怔地发了个呆。
在京城第一纨绔虞怀虞小王爷过去长达二十年的生命里，终于在时隔十年后又一次感受到了某种心酸无奈，似乎有一口气堵嗓子眼儿，漫不上来也咽不下去，就那么不上不下噎着人心闷气短。
大概是车队行驶进林子了，晨曦透过树影透过马车的窗纸帘子，只有微弱的光线映在车厢内。
虞怀慢吞吞地从窝着的座椅上爬起来，弯下腰捡年伯掉在地上的头套，用软绵绵的小白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掀起车帘，对着昏聩的光线仔细地翻看了一下，确定上面没有灰尘了，才转身把头套平平整整地摆在了车内的柜子。
车外的马夫慢悠悠地赶着马，应京城第一纨绔小王爷贪图享乐的作风要求，疾驰前进的车队？给小王爷赶了十年马的马夫明确表示：不可能的!
马夫此时此刻都是满心的欢喜愉悦，看这花，看这草，听这鸟语都是多么惬意的事情。但是很快他的闲情逸致就被打断了，砰的一声，马车内传出一声巨大的声响。车夫凭借他多年的赶马车经验及时判断出是车内有人摔倒了，以往摔倒多半的是年伯，但如今年伯方才就已经下车了，秃光亮的脑袋十分抢眼，令人一见便过目不忘。所以如今车厢内只剩下一位小主子了。
这可要了老命了，尽管车夫拼命地想也想不出为何天天窝在座椅上的小王爷会一时兴起爬起来并且摔了个狗吃屎，但是车夫深谙一切让主子添堵的事最后都会落到他们这样的下人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车夫就停了马爬了起来，高声在外叫道：“公子如何？可用得上小的？小的能否进来侍奉公子左右？”
车厢内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回答：“本王只是在活动筋骨，不必大呼小叫。且用不着你，尔等安心赶车即可。”
活动活动筋骨？车夫是不信的，但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罢。如此，车夫便打发了一群闻讯而来的丫鬟婆子侍从，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在了车门上继续安安心心地欣赏他的花花草草去了。
车厢内，中气十足的小王爷坐在地毯上疼得龇牙咧嘴。虞怀在地上歇息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开始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攀着座椅，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再用了一盏茶地功夫才慢吞吞地移动到了座椅上，最后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揉舒服了屁股，这才又空看向地面去寻找刚刚踩到的东西。
虞怀只来得及感受到那是一个圆圆滑滑的小珠子，就感受到了它的威力。
车厢内的光线一直不太好，这林子似乎很大，怎么转也转不到边。虞怀坐在座椅上弯下腰一片一片地搜寻着地毯，奈何车内的光线实在太暗，地毯的颜色又比较深，小王爷迂尊降贵地在地毯上看了半天也没找到。
终于，也不知车队行驶到了何处，车厢内的光线一瞬间变得无比亮眼。十岁起便识得百步外人的眉毛长短的虞小王爷如鱼得水般眼睛一亮，轻易便捻起让他摔得狗啃泥巴的罪魁祸首。
不过是一颗青黑色的小珠子，置于阳光下被照射得通透时还显得出几分暗红色。
虞怀平静地用帕子将珠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狠狠地咬了上去。珠子依旧安然无恙，把珠子从嘴里拿出来后虞怀觉得牙有些疼。但他仍不死心地扶着车壁再次慢腾腾地站起来狠狠地将珠子摔到地上，暗色的小珠子顺着柔软的地毯上的线路滚动了几下就不动了。
虞怀目光盯着小珠子片刻，捡起小珠子又在座椅四周寻了片刻方才寻得一堆深红暗青的碎片，两相对比便一眼看得出根本就是同一种珠子。
呼吸，呼吸，虞怀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觉得屁股那么疼了，脑袋也没那么晕了。
呸！这老贼！虞怀在心底又狠狠地记了一笔。虽然不知这珠子是如何制成，但是从刚刚的种种来看绝不会是如此轻易便被摔碎的玩意儿，那为何方才把玩时会如此脆弱，虞怀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出来是老头动了手脚，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虞怀顾不得伤痛一把拉开车内柜子之门，把头套拿了出来死死攥在手中，还不待他有下一步动作，便听见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公子，前方有一孩童拦车。”
虞怀冷哼一声，顺势一把把头套塞了回去，转身掀开了车帘。
只见车前立着一位俏生生的小孩子，莫约七八岁的光景，红色立领短袄配上黑色短靴，束发两节，立在雪地里不多时便沾上了一层雪，冷得瑟瑟发抖还是对着虞怀露出了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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