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是个漂亮讨人喜欢的孩子。谁会把这么讨人喜欢的漂亮孩子丢在大雪地里？虞怀心中诧异，就看见那孩子对他笑了，天真烂漫，无邪可爱。
而虞怀只觉得背脊发凉。一瞬间，各种山野精怪，剜心老鬼的故事都在虞怀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自古以来，妖精鬼怪遇见男人最喜欢扮演的不过是女人和孩子，而且无论女人还是孩童都必定楚楚可怜，软弱可欺，身世凄苦。
车外依旧大雪漫天，只除去车夫养的花花草草尚且还有几分颜色，着眼处均是白茫茫一片。起风了，一群不知名的鸟儿从枝头飞过去，抖动着高大树丫落下一大摊的雪，落在虞怀眼前，那孩子就隔着骤然落下的雪，笑着。
虞怀对比了一下眼前温柔乖巧地笑着的孩子，咽了咽口水。深山老林中突然出现的漂亮孩童，不畏生人，楚楚可怜……
“公子，公子？”车夫轻声叫着虞怀，车夫很郁闷，因为他发现主子的心思越来越古怪难猜了，比如他现在又弄不懂为什么这位小主子为何盯着一个小孩子发呆了。
虞怀打了个激灵，艰难地把僵在扯门上的手指一根根掰下来，艰难地对着雪中地孩子挤出了一个笑容。
进来吧，本王稍你一程。虞怀想对着孩子说一说话，但是他好像哑巴了，一句话压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这位大哥哥，能稍我一程吗？”
虞怀正愣神的当口儿，那孩子已经走到车边了，小王爷被吓了个踉跄，向后一仰直接躺进了马车里，嘶，虞怀倒吸一口气，屁股真的要摔成四瓣了。
“大哥哥？”那孩子又凑近了几分，虞怀对着眼前的小脸忍不住再次感叹，真的是个漂亮的孩子，他趴在车边，把小小的脑袋枕在交叠的手臂上，垂髫两边散在红衣上，歪着脑袋看着虞怀，一双大眼看得人心都化成一片春水，想着要把世间所有珍稀之物双手奉上。
一片雪飘到虞怀的脸上，虞怀定了定神，心中暗叫不好，莫要被妖精摄取了心神，再次咽了咽口水，接着对着趴在马车边的小孩子笑了笑，道：“小兄弟，哥哥现在有急事，况且这车厢又太小，已经容不下你了。”
清清脆脆的童声再次在虞怀耳边响起来，那孩子道：“大哥哥，我与兄长走失了，家中人定然十分着急，不知大哥哥能否行个方便，载我出此林中即可。待我回到家中，定然有厚礼相赠。”
虞怀还想再笑笑，可惜他勉强扯出的嘴角却活脱脱像在哭丧。
话本子里不都是这般写的么，妖怪看上了什么人便会不依不挠地缠上去。一旦人受不了这般纠缠或诱惑答应了下来就是答应了要喂血肉养着这妖怪了，到最后被剜心吸魂，死无全尸！
虞怀被吓得一身冷汗，一时间也不知哪里生的勇气，直起身来一把把那孩子从车边推开，接着对着车夫地头顶就是猛地一拍，大喊着：“快走！”
车夫被拍得懵了，只遵循虞怀的叫喊，对着马屁股就是一鞭，马鞭划过半空划出一声响，四匹马打个了个响鼻，在大雪里一甩马鬃，迈开四蹄，呼呼把沿路上的雪层溅得飞起。
那孩子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看着红衣小孩逐渐在远方形成一个模糊的小点，与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了，虞怀才长舒一口气，收回从窗外悄悄探出去的脑袋，一屁股瘫在座椅上。
但是很快虞怀就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揉捏这摔成了四瓣的屁股。
在虞公子娇生惯养的长达全部人生里再也没有受到过这种苦难了。
可是虞公子还是一个相当好面子的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因为此等小事便大哭小叫，兴师动众，成何体统！
因此相当硬气的虞公子哼唧唧地趴在了地毯上。
冬日暖阳，虞怀只觉得阳光照在身体上的感觉十分微妙，随即便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内心一片沉静，理应是个温习诗书的好时机，虞公子一边如此想着，一边陷入迷迷糊糊之中。
好冷，好冷，父亲，娘亲，姐姐，你在哪？
这里很黑，无边无尽的黑暗。各种妖魔鬼怪，各种狰狞可怖的面孔挤压在一起，混合又分散，它们在不停地叫叫嚷嚷，见到红色的血肉便好似要扑过来撕碎，茹毛饮血，凶恶异常。
它们互相残杀，撕裂最弱小的同伴进食。
“啪嗒”
哪里发出来的声音？属于弱者的呻吟？红色的，黑色的，蓝色的，各种瞳膜反射出的多种光芒齐齐看过来。
他们过来了，他们向我冲过来了。
啊啊啊啊啊！姐姐！救我！
虞怀刷地睁开了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解开厚重衣，向中衣探了进去，里面黏黏糊糊的，果然湿了一大片。虞怀唤来侍女拿来干净衣裳换上后，愣愣地坐在座椅上。
“公子，叨扰了。”年伯掀开车帘，嘴上说着叨扰了，却从来不会客气是否真的叨扰了，但虞怀默默在心里给老头子记了一笔，面上却半点不想理他。
年伯对着虞怀先是鞠了一躬，才出声询问道：“公子可是又入梦了？”
虞怀默不作声，只微微点了点头当作回答。
年伯又道：“公子，梦即是虚妄。”
年伯难得没有啰嗦，任由沉默蔓延出来，片刻后等到虞怀出声询问才打破了沉寂：“年伯，你还有什么事吗？”
“公子，我们遇到一件事。”
“什么？”虞怀双眼盯着窗外，雪停了，四四方方的小格子里透着灰蒙蒙的天空，圆月不知所踪，浩瀚无边星晨更加是痴心妄想。
“车队一直在林中打转，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虞怀一下子就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年伯，年伯恭恭敬敬地低着腰身，好像眼前之人便是能解决一切无可解之事之人。虞怀收回目光起身几步跨去站在窗前，双眼死死盯着盯着周遭的景物。
忽然，他看到一样东西，顿时心如死灰，一下子瘫软在地。
马车依旧在前行，窗外有一个孩子一闪而过，绿鬓红颜，生得极为好看，一对上虞怀的目光立刻笑意盈盈，乖巧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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