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新帝这样干脆利落的拒绝，年梓耀挺不高兴的，而且新帝没有说理由，年梓耀更不高兴了。
走出殷月的小院，一路到嘉和殿，年梓耀都没有说一句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安静到可怕。
走进嘉和殿，年梓耀忍不住问：“陛下，为什么……”
“等等。”新帝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对周云说，“你出去，把门带上。”
“是，陛下。”周云回答。
新帝找了把椅子坐下，他预感到这是一场拉锯战：“朕觉得你的意见很有价值，但不应该是你去。”
“为什么？”年梓耀势要让新帝给出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
殷赐尧哪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理由，他只是不想让伴读以身犯险罢了，于是他尽量温和的说：“你刚下战场，不适宜来回奔波，省得他们觉得朝内就一个能用的将领。”
“我是塞北大将军，官居正三品，国家有难，我岂能以刚下战场需要休息作为借口推脱？”年梓耀显然不接受这个借口。
新帝拧着眉毛，第一次觉得年梓耀的爱国责任感这么讨厌，他冷淡地说：“朕若执意不肯，你当如何？”
年梓耀觉得新帝现在不讲理的模样简直莫名其妙，他深吸一口气，问：“你怕我风头太劲挡了你的路？”
这是相当大逆不道的话，而且极为伤人，可年梓耀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新帝不松口。他的语气冷淡，眼瞳深黑，看向殷赐尧，仿若一柄锋利的刀。
殷赐尧感到伤心，他刚登基一个月，许多事务尚在熟悉中，皇位还没坐稳当，就遭此猜忌。一股小而不容忽视的火苗在他心脏中窜来窜去，怒意混杂着失落，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或许是压在胸口沉甸甸的情意，复杂的情绪，一并冲上大脑，将他的理智付诸一炬：“朕不愿你受伤！”
年梓耀刚想回答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就听殷赐尧接着说：
“我喜欢你，年梓耀，我想与你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轰隆。”
年梓耀听到有什么东西浇在他心上，又甜又苦，接着是如山如海般的愧疚淹没了他，比以往更让他难过。他当然是喜欢太子的，这人的秉性至真至纯，待他极好，处处为他考虑，从不给他设绊，有点小脾气，但是很好哄。若说天下之大，谁能让他年梓耀鞍前马后，殚精竭虑，唯有殷赐尧一人。可是——
可是他前世亲手斩断了殷赐尧的生机。
他是杀了殷赐尧的凶手。
没有人愿意和杀人犯谈恋爱，更没有人愿意和杀了自己的人过一辈子。
这是何等的屈辱和欺骗。
年梓耀不愿做这样卑劣的小人，他喜欢殷赐尧，但这远远不够，那一点儿喜欢，像刀刃上抹的薄薄一层蜂蜜，殷赐尧越喜欢他，他便越被愧疚所折磨。
“不行。”年梓耀说，语气轻而浅，眼中的光亮微末而冷淡。
像窗棂上附着的雪。
“陛下莫要说笑，你我一朝君臣，自是不可能成为佳偶。”年梓耀冷静地看向新帝，他甚至冷静得有点过头了，“况且君者，国为先，陛下切莫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殷赐尧抬高声音，他很少这样失态，“你觉得朕的爱情是小，江山是大？”
“自然。”年梓耀心中漏了一拍，新帝称那是爱情，如果说轻飘飘的喜爱不过是惊鸿一瞥，那么爱情，则是千钧万钧的纠缠了。
“无论陛下同意，还是不同意，臣都要去的。”年梓耀说，当务之急是保住南线战场，他可不想多年磋磨功亏一篑，“光明正大还是偷偷摸摸，就看陛下的意思了。”
殷赐尧皱眉，面色阴沉，声音低而缓：“你不怕朕将你囚在嘉和殿，哪儿也去不了？”
“你不会。”年梓耀说。
不是新帝不能，而是新帝不会。殷赐尧做不来这样简单粗暴的手段，他向来是聪慧的，循循善诱，徐徐图之，而且，他没有一次，故意阻挡年梓耀想要做的事情。
他从来都想让年梓耀快乐。
年梓耀知道，并以之为矛，他站起身，打算终结这次争吵：“陛下仔细掂量着，臣先告退了。”
他踏出嘉和殿，已是傍晚，雪停了，阴云散开，漏出金红色的霞光。地面上浅浅的一层白色，刚刚没过靴底，踩上去，吱呀吱呀的响。
年梓耀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离嘉和殿越来越远，直到走出皇宫。
转身，巍峨的四方形建筑群，逆光成为晚霞中的一道剪影，黑黢黢的，像一座华美的监牢，锁着天地间至尊的金龙。
晚上。
年梓耀正端着碗吃饭，年丰仪坐在他对面。
“圣旨到——”
年梓耀愣了一下，被年丰仪拽着袖子跪下：“微臣恭迎圣旨。”
“塞北大将军年梓耀，因广云州再起战乱……”
年梓耀表情冷静，心下十足的震惊。
新帝真的准他去南线战场了。
就算他恶语相向，不顾天家颜面，殷赐尧却允了他的请求。
“特准年梓耀两日后奔赴南线战场，祝宏威军一臂之力。钦此——”周云合上圣旨，伸手扶年梓耀起来，“年将军，祝您大胜而归。”
“谢官家吉言。”年梓耀站起身，接过圣旨，“末将定不负圣意。”
两日后出发，年梓耀顾不得些琐碎的事情，专注处理要事。
他将青山送回魏菘蓝那里，因镇远将军殉国，先帝给了魏菘蓝一个安乐侯的闲职。魏菘蓝搬出镇远将军府，住在安乐侯府。年梓耀这是第一次来安乐侯府，正要敲门进去，被青山牵住袖子：“青延。”
“怎么？”年梓耀看向青山。
青山吞吞吐吐的说：“我……我不想去。”
“为什么？”年梓耀带着青山站远一些，免得引人注意。
“因为……”青山的表情有些游移，拧着眉毛的模样颇为纠结，“青延，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好啊。”年梓耀捏捏少年的脸，“没事别想那么多，吃好睡好就行了。”
青山垂下眼睛，别别扭扭地钻进年梓耀怀里，抱了一会儿，挣脱出来，助跑几步跳上墙头：“我走啦。”
“哎，下次见。”年梓耀仰头朝他挥挥手。
“下次见。”小少年跃下墙头，像只小鹿跳进竹林般消失了。
年梓耀笑着摇摇头，有的时候他觉得青山有点傻，有的时候又觉得青山精明极了。他转身，朝年府走去。
明日，便是南下的时刻，他要好好准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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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双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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