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没见伴读，新帝本来想着给伴读送个礼物，但见年梓耀喝醉了十分听话的模样，新帝觉得对方现在可能不太理解他说的事情。
于是新帝表情正经地把年梓耀从绿蚁诗会上拐走了。
“青延。”新帝抓住年梓耀的袖子，“你喝醉了，跟朕回宫醒酒。”
“哦。”年梓耀愣愣地答应道，转头看向结了一层厚冰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
新帝牵着他，小心的走过晃晃悠悠的浮桥，他走得慢，生怕醉鬼栽进湖里去。
阴天飘了细雪，浅色的湖面，仿若天地一体，剩下他们两个，衣袖相贴，亲密无间。
到了湖边，新帝坐进马车，伸手把伴读拉进来，拿起薄被盖在伴读双膝上，又将暖炉塞进对方怀里，这才作罢。
年梓耀倚着车厢，闭上眼睛，温暖和酒精的联合作用，以及身边熟悉而安心的气息，他睡着了。
听到伴读绵长的呼吸声，新帝忍不住静静地盯着他，有些贪婪，更多的是温和而单纯的欢喜。心脏鼓噪着，声音大得几乎要震聋自己，殷赐尧呼出一口气，轻轻凑近了年梓耀。初登基这一个月里，琐碎的事情填满了他的每一点时间，即使如此，在晚上入睡时，他想起的还是年梓耀，这人的名字像一个咒语，每每念起，便觉得满心欢喜。
殷赐尧想要亲近他，仅仅是拥抱他，嗅闻他脖颈的气息，就能让他心满意足。可是他不能，他们是君臣，是万万不可全心全意交付真心的关系，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奢求。况且年梓耀，本就是固执的性子，一心以启国为重，根本不在乎儿女情长之事。
新帝拧着眉毛，伸出手捏捏年梓耀的耳朵，对这人此时此刻睡得极香留他一人想东想西的行为表示非常不满。
年梓耀醒来，睁眼看见鎏金的床帐，吓了一跳。
“醒酒汤在床头。”
年梓耀坐起身，看见新帝正在伏案批阅奏折。他拿起床头放着的醒酒汤，仰头喝尽，抹抹嘴巴，翻身下床，表情有些惴惴不安：“陛下，我怎么……”
“你在绿蚁诗会上喝醉了，朕把你接回来的。”殷赐尧停下笔，笑着回望他。
年梓耀挠挠头：“我没出洋相吧？”
“没有。”新帝将笔放进笔洗里涮了涮，“乖得很。”
“哦。”年梓耀松了口气，他压根不记得绿蚁诗会上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那么你在绿蚁诗会，见到心仪的女子了吗？”新帝问，眼神看向别处。殷赐尧努力将思维集中在奏折上，却看不进去半个字，仿佛那些小墨字根本连不成句子。
“这个啊……”年梓耀沉吟片刻，时间不长，但让殷赐尧几乎暂停了呼吸，年梓耀敲敲脑袋，“我不记得了。”
殷赐尧飒然笑开，清俊的容貌很是夺人目光，如一块泛着微光的玉石：“那也没什么，刚好，朕带你去见一个人。”新帝觉得年梓耀表现让他很满意，并打算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他。
“谁啊？”年梓耀疑惑的问。
“见了你就知道了。”新帝放下笔，合上奏折，站起身领着年梓耀向殿外走去。
年梓耀跟在殷赐尧身后，穿过长长的游廊，绕过花庭，来到一间极其偏僻的小院，院内杂草丛生，看上去很久没人打扫了。
新帝抬脚迈进屋子，年梓耀环视四周，房间布置得很朴素，胜在干净整洁。
一名女子坐在竹椅上，木桌上放着一只青蓝色的精巧茶壶，还有三只茶杯，她拎起茶壶往杯中倒热腾腾的茶水，烟气缭绕，仿若一幅写意画。
“公主殿下？”年梓耀愣了愣。
女子放下茶壶，偏头朝他微笑：“还不快来尝尝我特地从洞庭湖带来的君山银针？”
“皇妹年前借宫内起火出走，一路南下，定是走了好些地方吧？”新帝坐在矮桌旁，端起茶杯，嗅闻片刻，“香，好茶。”
殷月递给年梓耀一杯茶，皓腕细瘦，肤若清辉：“见到了不少好风光，过几日皇兄清闲了，我讲给皇兄解闷儿。”
“殿下怎么回宫了？”年梓耀接过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清香混着苦涩灌入喉管，细细品来，后味醇厚甘甜。
“皇兄太忙，唤我回来分担些政务。”殷月看了一眼低头不言的殷赐尧，语含深意，“毕竟他有别的事要忙。”
“哦……”年梓耀并不打算刨根问底，他轻飘飘地掠过这个话题，“殿下南巡，可见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算不上南巡，只去了几个一直想去的地方。”殷月细细道来，“洞庭湖，探霞山，在乌椽镇住了一月，又去渔澶县住了一月，海货吃了不少，学了些出海的门道。”
“听上去颇有意思。”年梓耀兴致勃勃，正想接着问下去，却被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
只听“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年梓耀侧头一看，薛河正蹙眉站在门口行礼：“陛下，有要事相商。”
“就在这里说吧。”新帝说。
薛河没有犹豫，想来消息十分紧急：“半月前，纪将军殁了。”
桌旁三人顿时皱起眉头，年梓耀在心中盘算着。
纪勐死了？
南线战场本就艰难，比起塞北，难的不只一个等级。南线战场广云州，与越海国接壤，丘陵地形，热带雨林密布，潮湿炎热，毒虫众多，且越海国人个头小，擅躲藏，用药奇诡。宏威军驻扎南线战场三十余年，胜负五五分，成绩不算好看。
“现在谁统领宏威军？”新帝问。
“纪辛谬和纪辛卓两兄弟。”薛河答，“越海国政变，二皇子越宴杀太子和三皇子登基，向启宣战，势要一劳永逸。”
新帝喉咙中挤出一声冷嗤：“一劳永逸？朕看他是痴心妄想。”
年梓耀说：“陛下，趁着寒冬，南线战场的气候比夏季更合适一些，我去帮纪家兄弟一把。”年梓耀不是说对纪家兄弟的带兵能力有意见，而是他觉得南线战场确实更艰难一些，况且纪家兄弟跟在纪勐身边，学到的也只是纪勐那一套旧战术，若要狠狠打击越海国的气焰，最好将年轻的将领调进南线战场，用全新的战术打越海国一个措手不及。
年梓耀想得很好，新帝却不答应：“不行。”刚从塞北战场下来，就想去南线，一想到伴读万一在战场上出个好歹，他该怎么办？
两个字堵的年梓耀皱起眉头，他不想现在跟新帝吵，旁人在场闹起来不太好看，但他却想知道新帝为何拒绝他的提议，最好有个非常符合逻辑的理由。
“其实年将军的提议未尝不可……”薛河刚说了个开头，就被新帝抬手拦下。
“朕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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