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准备时间，年梓耀手头堆了一大摞事情要处理。先带着青山上镇远将军府，远远的便看见房檐上挂着的白布随着清风微微飘荡，一点点悲意爬上年梓耀的心头。
他以为他已经不在意魏丰诚的死亡。
但第二次看见，还是感到难过。
魏丰诚，启国的镇远将军，守护塞北三十余年，到头来却没有死在战场。毒杀，这样死法对于一个护国大将军来说，可悲又可笑。是镇远军的耻辱，亦是启国的笑柄，抵御外敌的盾碎于内部的矛，年梓耀皱起眉头，重生后就尘封的恨一点一点浮上心头。在空中飘来荡去的白练是对他明晃晃的讥讽，两辈子了，年梓耀，你还是没抓住杀死魏丰诚的凶手。
“年青延！”青山唤了一声，他指着大门口，“我们不进去吗？”
“进。”年梓耀说，他半蹲下，揉揉青山的脑袋，像揉一条幼犬，“再回到魏公子身边，自己小心着点。”他肚子里有千万话语想跟青山交代，但念在青山的脑子实在是不行，他叹气，“吃好睡好，好好练武。”
“好，我听青延的。”青山乐呵呵地抱住年梓耀的肩膀，脑袋在他脸上蹭了蹭，“我等你回来。”
年梓耀站起身，牵着青山，敲响了镇远将军的门。
“年大人。”小童诚惶诚恐地拉开门，侧身供年梓耀进来，“魏公子在正厅等您。”
“哎，谢谢。”年梓耀抬脚迈过门槛，走过一段路，进了正厅。
巍菘蓝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面色惨白，眼圈通红，看上去状态极差。
“魏公子。”年梓耀松开牵着青山的手，“听闻魏将军……请节哀。”
巍菘蓝没有看青山，直直的盯着年梓耀：“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年梓耀回答，巍菘蓝十分聪慧，年梓耀也没想瞒他，“魏将军一生戎马，是北国之盾，也是我的老师，我不想让他的过世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借口。”巍菘蓝嗤笑一声，他端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恶狠狠地看着年梓耀，恨不得把茶水泼到那人脸上，“你这为太子遮掩的心思，未免太过明显。”
面对咄咄逼人的巍菘蓝，年梓耀没有显现出恼怒的情绪。他仔细打量，巍菘蓝这一番为父悲怒的模样做得十足的真切，倒是让年梓耀心中的预判略微松动。
“魏公子为何这样想？”年梓耀跟他打哑谜，“难不成全国都知道塞北之盾破裂，局势动荡，你才甘心？”他来不是为了跟巍菘蓝吵架的，况且他本就看巍菘蓝不大顺眼，“青山在你这，能护你平安。”
巍菘蓝盯着青山，激烈的情绪渐渐平息，眼中浓雾翻滚，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若不愿，我便带他去塞北。”年梓耀说，他把青山留给巍菘蓝，是为了缓解对魏丰诚的愧疚，保住镇远将军唯一的子嗣，可若是巍菘蓝不领情，他也没必要巴巴地往上送。
“把他留给我。”巍菘蓝疲惫地抹了一下眼睛，抬手招呼青山过去，眼睛看着年梓耀，“谢谢你。”
年梓耀点头，拍拍青山的肩膀，转身离开。
出了镇远将军府，年梓耀坐进马车向东宫去。他倚在车厢上，听木质车轮轰隆隆的响。他确实对不起巍菘蓝，先是魏丰诚身死边疆他瞒下消息，后是他马上要去做的事情，撺掇殷月不要嫁给他。
到了东宫，年梓耀推门进入书房，太子正坐在里面等他。
“二殿下怎么说？”年梓耀问。
太子慢悠悠地放下毛笔：“她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的做法着实没有道理，既得罪皇帝又得罪镇远将军府，唯一获利的只有殷月，这样鲁莽的举动不是年梓耀这样心思深沉的人能做出来的。
“我只是……”年梓耀犹豫片刻，摸摸自己的胸口，殷月沉河后他收到的那封信，是他的另一个心结，他苦笑，“良心过不去罢了。”殷月不该是这样悲惨的结局，特别是前几日与她坐而论道，她侃侃而谈，志在千里。皇宫里的一湾深潭，不是她的归宿。
太子眸光微动，似是被他说服，低下头，执笔写下几个字：“孤知道了。”
年梓耀摸摸鼻子，想了个新的话题：“殿下走了，这万京城里，谁坐镇？”
“薛河，刘宇。”太子将纸上的墨迹吹干，赫然是一幅梅花，“前些日子，于涵奉提了太常寺卿，也可独当一面。”薛河被太子塞进尚书省做了左丞，掌吏部、礼部、户部。尚书省右丞刘宇是皇帝的人，想来也是给太子的助力。于涵奉是于尚书令的大儿子，在于涵非掠夺范栩离开万京城后，于尚书令便将资源倾斜到于涵奉和三儿子于涵闵身上。
年梓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偏安西北，眼光只能局限于镇远军，太子真正的布局和实力，他是不甚清晰的。这样也好，年梓耀无心政斗，将塞北那一亩三分地理得清清楚楚，便是对太子最好的助力。毕竟秀才斗不过兵痞，就算太子在万京出了事情，镇远军照样能给太子一搏之力。
“你在庆国，见过额勒王吗？”太子问。
“见过一面。”年梓耀回答，“额勒王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年梓耀的话还是说轻了，额勒王是一个胸无大志，贪图安乐的人，庆国的图腾是狼，额勒王像是闯进狼群里的绵羊。
“你的意思是，他并不是做庆王的好选择？”太子问。
“他正好是。”年梓耀指尖敲敲桌面，“他若是有野心，便不好控制了。”
“不。”太子摇头，“我们不能将意图暴露得如此明显。”太子本来严肃的目光溜达到年梓耀蜜色的修长手指上，接着向上，停在手腕的一小片皮肤，他突然想不起来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年梓耀莫名，却又不好直接点出太子的走神：“全听殿下的意思。”
“……到塞北再说吧。”太子接上自己断掉的思绪，眼神闪了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巍菘蓝和魏将军的关系，可以深查。”年梓耀说，“我觉得他有问题。”
“孤知道了。”太子颔首，他笑着看向年梓耀，“你说你，断人姻缘又查人背景，若不是我了解你，还以为你和巍菘蓝有深仇大恨。”
“我……”年梓耀哑然，他找不到借口，索性放弃，“我把青山留给他，好歹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嚯，那他还得感谢你，给他留了一把刀。”太子语气不咸不淡，葱白的指尖贴在茶杯口细细摩挲，“还是柄只认你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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