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水流在地上疟疾发作也似的虾弓而颤。
潘桃儿骇得险些魂飞魄散，于仓皇失措中，忙以她的小小身躯来稳住殷水流忽然卷来直去的抽搐，再以一双小手左右按着殷水流青筋直冒的手背。
她以秘术施法而为，一时纤手如钢，躯壳如山，压得殷水流再难动弹一二。
于潘桃儿而言，似是数十年的难熬时间，殷水流的癫狂模样渐有平复以后，犹自还喘着粗气地在她面前说道：“对不住了。”
潘桃儿“哇”地一声便哭了开来。
“我吓死了。”
她的哭腔中带着心有余悸的悚惶颤栗，再出声的时候，仍然是：“我吓死了。”
反反复复仅得这四个字。
泣不成声的泪珠从潘桃儿的眼眶断线滑落，一滴滴的打在殷水流的额角。
这般惊魂未定的她让殷水流怜惜的想拿手帮她抚去泪痕，却发现潘桃儿按着他手脚的力道，竟如山倾压来般难以挣脱分毫。
“我方才发了脑疾，好似变作了另外一个人，胡乱拿手来掐你的咽喉要害，险些便将你的性命都害走了，你怎地那般傻兮兮的，也不知道避开？”
殷水流不知道如何解释他的癫狂。
在两忘居的梦境里，他经由非我的帮助连杀数人，也没有半点这种变态的心理行为，为何从深山老林里醒来，仅仅只是这小半天时间，便已经对潘桃儿起了两次本能的扼杀欲望。
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在南山首次发作的时候，他尚且只是骤起杀机，还可以完全自主控制。
待到了方才的第二次，那种出自阴暗本能的扼杀冲动，仿若邪祟妖魔附身般可以操纵他的身体，又如一壶接着一壶的酒水往他嘴里灌来，意图迅速灌晕他的清明神智，让他的身体与那种阴暗本能一同在这方天地间共舞。
“书上有写道，生而为女，当‘可甜可咸’，不输于男，我也想这般学着。只是自见着你，我便觉得好多都与书中的故事不同。我可以与书中的‘张小姐’一样甜，也可以与‘白姑娘’一样咸。”
“但是见着你方才发怒的模样，我满心的害怕发怵，只盼着你能平安无事，脑子里再也没有旁的。”
潘桃儿的眼泪于她说话之时，有滴往下滚入到殷水流的右眼眶中。
待他的眼睛合上又睁开，面前的豆蔻容颜一半在他左眼的清晰里，一半在他右眼的朦胧里，彼此交融出一个时幻时真的房中妻子。
“我那不是发怒，而是神智混乱，你怎地这般发傻，那也看不出来么？而且那是与你性命相关的紧要事情，你怎地半点也不抵抗？倘若我当真在最后的时候收手不及，将你的性命掐丢了，看你还能傻乎乎的这般活着不？”
“那我下次注意。”
潘桃儿以还未敛去的哭腔弱弱的应道一声，再瞪着泪眼婆娑的美眸，好似还不分清发怒与神智混乱的区别。
殷水流着她放开手脚，禁不住拿手指去掐了一把她的滑腻面颊。
一时对隔间的独居起疑，加之外面包括船役在内的所有人，竟然无人认识他，因此怀疑她与潘叟的用心做甚？
倘若当真要害他的性命，以他现在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底子，早便在南山的深山老林里为她们祖孙吞了个一干二净。
而且，便是祖孙二人是什么邪魔歪道，现在的他又岂是什么正常人？
一个变态产物罢了。
“写有‘可甜可咸’的是什么书？”
“从阴墟传来的《南柯志异》，祖父说那是我们重山墟的禁书，倘若是别人，定然是拾了便丢，但是祖父不是别人，越是禁书，他便越是要看看是怎样的一个禁法，还在翻阅时大为惊叹其中的志怪诡事……”
她说着，忽地拿小手掩着嘴，好似说漏了许多信息般，拿着眼角的余光，偷偷摸摸瞥去一眼桌案上的《南柯志异》。
殷水流并未发现她的异样。
在此方世界不多的那副记忆碎片画面里，他的‘父亲’好似便是阴墟的主人，曾在那般小的‘他’面前说‘他’是阴墟的继承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便是这个‘阴’。
想起那副记忆碎片里‘望子成龙’的残酷画面，殷水流暗忖那莫非便是‘他’生出如此变态性格的由来？
“相公？”
“嗯？”
“你的眉头又皱着了，可是我这般压着你，压得你不舒服了？”
“有些……”
耳中听着潘桃儿娇娇嗲嗲的声线，再望着潘桃儿破涕为笑的娇俏模样，殷水流本想再去捏她一把的手忽然顿在空中。
“相公伸手要作甚？”
侧身去拾衣的潘桃儿见到殷水流伸到她面前微微发僵的手指。
“想再掐一下你的脸，但是怕你疼，还是不掐了。”
殷水流改为去抚她的发丝。
“随相公如何。”
潘桃儿喜笑颜开的拿脸颊来摩挲殷水流的手掌，没有发现殷水流避开她目光的眼中尽是阴霾。
第三次阴暗本能发作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以这一次较之一次加剧的凶残迷失，下次他发作的时候只怕再难抵挡一二。
“待与她们祖孙生活一段时日，对这方世界有所了解以后，只要具备有独自生活在外的能力，便是我当真与桃儿是真实夫妻的关系，也要不告而别的伺机离开，不然她终究有一天会死在我的手里。”
“便如我杀死四姑娘一样。”
“非我那个变态当我不知道，它的感知在两忘居里最为享受的一刻，便是我杀死四姑娘的那一刻。”
……
更衣打扮到最后。
彼此的关系更为熟络了一些，殷水流坐在书案前就着烛火打量他的发髻，苦笑不得的说道：“桃儿，你真的会结髻么？”
同样是小半天时间的耗时。
同样的乱七八糟。
“相公再等会。”
潘桃儿点头如小鸡啄米般，明显是想说会，却又说不出口。
她的面上与此一并流露出明显可见的紧张神色，更有悄然为自己打气的鼓励表情，完全忘了书案上的铜鉴可将她的般般模样全部照入殷水流的眼中。
她与十一一般。
不擅作假。
不。
再看了一会，殷水流旋即再否认，比之十一，他的媳妇更蠢。
为了使她放松些，殷水流寻摸着一个话题问道：“桃儿，你在去寻我之前，可曾做过一个奇奇怪怪的梦，在那梦里有圣火殿这等邪魔宗派，正遭到仙人们的围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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