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围绕技术的现代性或现代技术而将技术的类型特征划分为前现代技术、现代技术和后现代技术,它们的存在性以及对于人的存在感具有不同的特征或趋势,这也是考察技术现代性问题的一种重要的人文视野。
一、技术的存在性与存在感
某物是存在还是非存在,不同的视野可能有不同的判据。自从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哥拉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事物不存在的尺度”之后,一种“人学”的视野从此产生。这种视野表明,一切对象的状态、属性,都必须和人联系起来考察才有价值和意义,甚至连存在或不存在这种属性也是如此。迄今凡是带有“人文”倾向的哲学流派,在这一点上都有大致相似的看法,这就是以人为中心或与人相关联来研究人所面对的现象,将人的“生活世界”作为一种实在的基础,将人所面对的现象看作是生成的而不是与人无涉地既成的。于是,面对技术时,同样也需要以人为中心来谈论技术的存在或非存在。
为了清楚地说明这个问题,先围绕“存在”界定两个范畴:“存在感”和“存在性”。
“存在感”就是我们对存在的感知、感受,对存在者的意识,也就是我们感觉中的存在;“存在性”就是一部分存在所具有的能够引起人的存在感的属性。就是说,凡存在的并不一定具有存在性从而引起人的存在感,因此存在性和存在感这些概念都是“以人为中心”的概念。
有了这样的界定,就会发现,凡是人所谈论的存在,实际都是人自己的存在感,不能纳入人的存在感范围内的对象,人们实际上是无法谈论或至少是无法判定其存在还是不存在的。因此,当我们说什么存在或不存在的时候,确实是与我们自己分不开的,即使那些通过仪器的转换而具有存在性从而引起了我们存在的对象,也是如此。不仅存在或不存在,而且存在的形式也是由存在者和感受者共同建构的,如电磁波的一部分是具有存在性的,但电磁波变为存在感后就不是电磁波了,而是有色彩的光和有温度的热。可见存在感起源于存在和主体的交互作用,起源于人对存在所进行的信息摄取和整理;当然在特殊情况下存在感也可能起源于虚无,如错觉。
如果我们都是通过存在感来谈论存在的,那么我们也必定只能通过对技术的存在感来判别技术的存在与不存在;没有关于技术的存在感时,我们就认为技术不存在。由此推知,脱离技术的存在感来谈技术的存在对人是没有意义的。如果需要技术的存在感,而存在的技术却不能引起这种存在感,该技术尽管存在也不是成功的,甚至会被人视为“皇帝的新衣”。因此,技术的存在状况、形式和强弱,甚至是否存在,都不是主观无涉的,而是主体性缠绕的。例如,药物的效果是否存在,就既与总体人的感受相关,也与个体人的感受相关。可见,技术的存在感与人自身的状况紧密相联,这还进一步表现在是否承认或意识到某处存在着某技术,即该处是否有技术存在或技术痕迹、效果的存在,或这里的技术存在是否具有存在性,要取决于人的认同。比如一片树林,可能是天然生长出来,也可能是人工种植和培育出来的,前者是一种非技术存在,而后者是一种技术存在。是否认定这片树林为技术存在,就取决于不同人的相关知识和识别能力。所以技术的存在和非存在的人学阐释就是技术的存在感和非存在感问题。于是,技术的存在与否是与人相牵连的,判断技术是否存在或存在的方式,是“以人为本”来进行的,人不再是站在人之外来谈论技术的存在问题,也不是将技术当作纯客体来谈论其存在论问题;技术的存在性与人紧密相关。当我们从实践哲学的角度,把对象(包括技术)当作实践去理解、作为人的对象性存在去理解时,也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在一般的理解中,“存在”是一种值得追求的状态,所以即使像笛卡儿这样的怀疑主义者,也千方百计要通过“我思故我在”的途径去证明自己的存在,从而获得一种存在感。
但是也有相反的追求,尤其是一些宗教性的追求,将人自身的某些存在(感)、尤其是肉身和对尘世的存在感视为对自由和精神境界追求的限制时,就力图要通过“坐忘”、“涤除玄览”等方式来消除某些方面的存在感。我们在梦中的轻盈如燕、随风起舞,就是在“梦想”中摆脱了肉体存在感的限制;这也表现在一些数字思想家的作品之中,如在加拿大科幻小说家、最早提出赛博空间的吉布森的多部小说中,好几位主人公都情愿褪掉他们反应缓慢、老化的、维护费用高昂的肉身,把灵魂软件转移到一代代新的硬件上,通过信息存储器,以纯粹的精神形式成为网络空间中的天使,并由此获得永生。所以对于人自己,常常是彻底忘掉了自己的存在才是一种高级的境界。也就是说,即使某物存在,我们并不需要时时对其有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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