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医生。”方舟凛撑着栏杆往下看，“肯定是带着那位程博士先走了。”
乔以棠倚着墙，神色淡淡，“早该走了，碍眼！”
“哎！”方舟凛神秘兮兮地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那个程博士，你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乔以棠偏了一下头，错开他喷出来的满口烟气，没吱声。
方舟凛见他没应，还以为他不明所以，顿时笑出了一脸八卦相，“昨晚我听安医生跟我哥他们说，那程博士，应该是景哥以前的——”
“前男友是吧？”乔以棠嗤地笑了一下，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景哥跟你说了啊？！”方舟凛一脸“卧槽”的表情，“我们都还只是在猜测，没想到还真是啊？”
“傻货！”乔以棠在这个二百五面前从来就不掩饰自己的刻薄，“他俩关系就差直接挂出来了写在门面上了还用得猜？”
小乔同学外表锋锐硬朗，在附中贴吧上的标签是“冷酷型男”，但他在陆景以及他一帮朋友面前都会保持一个相对温良恭谦的形象，自从跟他化敌为友后，除了不痛不痒地被刺上几句，方舟凛已经挺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面带讥诮的刻薄样儿了。
一时间，竟然仿佛又回到从前争锋相对每每见着对方都巴不得一拳揍上去的时候——当然，打是打不过的，只能偷偷在心里暗爽一下。
“真有那么明显吗？”小方同学挠挠脑袋，纳闷道，“你知道景哥是弯的啊？我哥他们都知道，但我是昨晚才听到的，看不出来啊他，高高帅帅也不娘……”
“有什么关系吗？”乔以棠拆了方舟凛的新烟，咬着烟嘴，垂下眸子打燃了打火机，“天生带来允许，文化造成封闭【注】，同性恋怎么了？少数不代表异常，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你还是少看点八卦多读书吧！丢人！”
方舟凛：“……”他也没说同性恋怎么的啊！怎么就丢人了！！！
乔以棠却是不再理他了。
凭栏远眺，远处此起彼伏一片深深浅浅的绿浪滔滔，宛如有人从山野间打翻调色盘泼下的笔墨，浅色的烟雾自萦绕在鼻息间，很快就散开在山风中。
这个时候，尼古丁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镇静效果。
其实他也一度猜错过陆景跟程烁的关系。
甚至相当认真地思考过，到底是什么样的过节能让陆景这种装模作样的史诗级人物能不顾朋友的颜面大众尥蹶子？直到刚才背着陆景回来，在大路上撞见了边想和于锦乐。
那两人若无旁人地姿态亲昵，言行举止间均是长久共处之下磨砺出来的默契……
那一瞬间电光火石，乔以棠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同时又觉出理所当然，所有的细枝末节串在隐形的线上一揪而起，思维炸开了一片清朗。
为什么于锦乐一个地地道道的鮀城人会说得一口带有北方口音的普通话……
为什么来时路上陆景让于锦乐别去“哄”边想……
为什么昨晚说程博士是陆景情敌的时候，边想会反应那么夸张……
为什么陆景昨晚会突然跟他讨论拍拖与喜欢的问题……
细节点墨成线，这些种种串联起来，便就一目了然，包括陆景，包括程烁，包括边想和于锦乐。
其实就在不久之前，乔以棠才隐隐觉察出自己的异常。
在人生过去的十七年间，他关注的重点都无非就是生存与生活——他无父无母，由爷爷奶奶带着长大，看着老人为了一日三餐起早摸黑，早早便懂得生活不易。无论是跟着爷爷走遍十乡八里去帮厨打下手，还是跳级跃级不断缩短上学时间，都是想为家里减轻负担，争取早日增收罢了——要不是政策不允许，他估计中学都得跳着读过去。
后来爷爷走了，奶奶病倒，生存问题骤然压到了他肩上，他毅然休学，重心全部转移到生存之上，维持奶奶医药费和家庭开支成了他直面的最大问题……他知道老人家一直觉得亏欠了他，自己病卧不起都不曾求援，却在临终前将自己托付给了方老太太……
乔以棠过去是由无数磨难与挫折组合而成的光怪陆离，他的心志在种种历练中磨砺得坚强异常，孑然一身来到羊城后，他更是目标明确且心无旁骛，做梦都想着早一点、快一点完完全全地独立起来。
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种关注会延伸到具体某一个人身上。
说实话，现在不是动心的好时机。
可是如果控制得住，那就不是情难自禁了。
陆景身上充满了矛盾，他既从容优雅，又暴躁易怒；时而成熟可靠，外人对乔以棠人格的质疑指责时他能冷静地一针挑出对方的失责，时而又幼稚得能跟一条傻狗在家跳华尔兹；明明作天作地，又每天兢兢战战地克己复礼，以老干部式养生标准要求自己……这些矛盾在他身上交汇融合，浇塑出一个鲜活又充满魅力的个体。
乔以棠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对这个名为“陆景”的新玩具充满了好奇和牵挂。
数独逻辑的答案是唯一的，但陆景不是，他是一个充满了变数与矛盾的复杂个体，乔以棠有预感，如果能亲手解开，那绝对比这世界上任何一道数学逻辑题更要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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