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钟滴滴答答地走。
学生陆续离开学校,树影婆娑下,整个校园沉寂了下来。
唯有五楼的办公室还灯火通明。
乔以棠交代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室内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他手指微微蜷缩,捏着中缝线不安地来回摩挲。
说到底,还是因捉摸不透对陆景这位“家长”的想法给闹的。
他再是不将徐青那点儿蠢操作放在眼里,在见了徐青妈妈和学校老师的态度之后也难免心存惴惴。他才十七岁,社会阅历和生活经验实在过于局限,生活可以打磨他的心智,却无法教他避开面对强权强势的力不从心。
跟在老家不同,在省城重点高中,尤其国际班,打架也不仅仅是两个同龄人相互不顺眼之下的单纯矛盾纷争,往往架打完了,就该他们身后的家庭出场了。
乔以棠一个只身异乡独行、寄人篱下的未成年,他能做得了什么?这事要怎么收场好?
徐青家里不会放过他,班主任和级长那态度又再明显不过,学校呢?自然是少一事比多一事好,真要处理起来,就凭他一己之力,能怎么解决?
退学?收拾包袱回乡下?
他甘心吗?奶奶临终的嘱托,以及特地去向方家求来的人情。
就此低头吗?
那也不可能,他又没错……
乔以棠脑子里像是团了一团乱糟糟的毛线,一头是爷爷奶奶的寄望,一头是原则的坚持,中间又被学校、老师、徐青等外界因素裹成无数绳结,互不相让,拔扯之下,变成解不开的死结。
陆景倚着桌角,双手抱臂,手指一下一下在小臂上敲着,看起来耐心十足。
也许是他的态度过于模棱两可,又也许是方才因行程被强行打断而不经意间流露出了烦躁情绪,乔以棠对他这反应心里完全没底。
“他们看我不顺眼很久了这我知道,我也不怕他们找我麻烦。”
欠了方家的人情,他可以不动方舟凛,但徐青——他是什么东西?
“看我不顺眼尽管冲着我来,我从来就没逃避过,但要我任人戏耍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不怕事,面对围堵不过也就拎起拳头直上罢了,唯一算漏的,就是把陆景这尊大神给惊动了。
乔以棠长这么大,过去的岁月里几乎没给过他任性胡闹的机会。他冷静自持,稳当寡言,在同龄人还在中二与叛逆里翻天覆地时,他早就自顾自地长成一副自持牢靠的模样,有生之年最期盼的不外乎是早日成为家中砥柱,做梦都想着要长高几尺替家中老人分忧。
能力不足欠下的人情他无话可说,可今天这事,他是真的一点底气都没有。
“对不起。”他说。
陆景好笑地乜他:“错哪儿了?”
“我说过不给你添麻烦。”
小孩儿倒是记得清。
陆景嗤笑了一下。
“行了。”磕磕碰碰听了一耳朵,再听下去估计誓言都要出来了,陆景抬手示意他打住,“他们都有谁?”
乔以棠一愣,答道:“就认识一个徐青,另外几个都不是学校的人。”
他又紧接着补充,“徐青就在隔壁办公室,他家长来了。”
“一挑几?”
“九。”
陆景轻轻“哟”了一声,还顺带吹了个口哨。
乔以棠没忍住偷瞄了他一眼:没生气?
“战斗力不错啊小伙子!”陆景那样儿岂止是不生气,看起来还怪自豪的。
有种自家乖崽大杀四方的迷之骄傲。
也就幸好陆景这辈子注定不会有孩子,不然就他这副熊家长样儿,分分钟得闹上社会头条。
可乔以棠琢磨不透陆景啊,也不知道这话具体几个意思。
“行吧,我知道了。”陆景突然打了个响指。
乔以棠没懂他从这三言两语中能明白些什么。
陆景扣好外套,随手将领结塞进口袋。
他本就一身正装而来,长发周整地别在耳后,一副银色镜框将一身斯文败类的流里流气硬生生强扭为文质彬彬的骄矜。
他慢条斯理地扶了扶眼镜,敛起一脸毛躁,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陡然拔空而起。
吾王万岁——
乔以棠腿一软,差点就地给他跪下。
“走!”
陆景轻轻扬起头,往门口方向一指,“看爸爸教你做人。”
突然激动.jpg
乔以棠呆呆地跟了上去,陆景很自然地抬起手臂往他肩上一搭——
蓦地顿住。
修身服帖的西装下摆吊起一个奇怪的角度,原本的行云流水像是被命运扼住喉咙一般强行中断,陆景脸上神色一僵。
毫无所觉的乔以棠回头:“?”
陆景飞快拉动脸上肌肉,笑露六齿,标准得足以作为行业标杆。
乔以棠一脸莫名其妙。
抬起的胳膊高度往下一降,改拍在乔以棠背后,“别怕,有我呢!”
慈眉善目得如同家中老父。
乔以棠兢兢业业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眼神的“鼓励”下站直了身子。
陆景这才收回一脸诡异的笑容,若无其事走到了前面。
就在无人看到的前方,他暗自磨牙——可去他妈的小孩儿吧!谁家的小破孩儿长出个一八几的身高!
夜色如水,附中高二级教师办公室,气氛凝滞。
两方家长带着自家孩子各自占据了一边单人座,年级长和班主任并排端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矮几上茶具精美茶水清澈,带着热气的白烟从白瓷杯中徐徐升起。
自从下达了公职单位限茶令以来,这套某年某月某家长贡献过来的茶具就鲜少光明正大出现在办公室茶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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