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线路板，程新海不在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了，反锁了店门，用木头做了个简易支架，把线路板平铺上去，各种零件用小盒子装好，平心静气坐下来开始插件，按照大小和高低，注意引脚方向，插完一种零件，用纸板压好，反过来再用烙铁焊牢，过后剪脚。
忙了一上午，十块板子才堪堪焊完，随便吃了午饭，下午洗板，连接引线，测试，有两块板子不正常工作，又是一番修理，天黑时板子正常工作。
吃过晚饭，先组装五台显像管，这个活儿做多了，上手很熟练。
晚上十点，五台显像管连接上电子板、扬声器、高频头，通上电，屏幕亮了。经过一番调试，每台都正常工作，忙忙碌碌了一整天，这才松了一口气。
程新海泡上一杯茶，静静地盯着五台闪烁着雪花点的屏幕，思绪飞扬。我在做什么，我的身份是什么。程新海努力考上了师范，一心想当个城里人，说不上光宗耀祖，只是要摆脱下雨天一脚泥的未来，然而这两年来他做了什么，读书，开修理铺，时不时出一下风头，想引来别人的注意。到头来还是要回去教书。
今天是程新海主动请假办私事，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实在不值当。为挣这点儿小钱请一天假，耽误了毕业，再在档案上记一笔，家里知道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毕竟这还是个严肃的年代。
怀着忐忑的心情，程新海组装好电视机，整整齐齐摆在货架上。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事情的结果，最后下了决心，大不了做一个自由人。
第二天早早进了教室，周围人没有好奇问他昨天干什么了，任课老师也没点程新海的名字，程新海稍稍放下了心。
下午放学回到店里，打开几台电视机，依次调试一番，没什么问题。
在街上雇了辆三轮车，拉上货去了老李的店里。
“李叔，东西弄好了，我给你送来。”
“这么快！东西咋样？”
“一切正常，你通电再试一下。”
老李做了全面检查，没挑出什么毛病。
“咋算钱？”
“310一台，你卖完了再给钱，卖不了你再帮我拉回去，咋样？”
“行，就按你说的”
“包装箱的事你再想办法，弄得正规些，也好卖。”
离开了老李的店铺，结清了运费。天黑下来，程新海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路两旁的屋子里露出点点亮光，传出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一阵香气扑来，吸了吸鼻子，程新海有些饿了。没有顺路的公交车，只得揣着怀，低头赶路。
在路上，没遇到人打架，没看到车祸，没碰到警察抓小偷，没英雄救美，大卡车呼啸而过，程新海远远躲开，还是溅了一身泥，只能默默骂上一句。这就是生活，平平淡淡的生活。
过了元旦，本学期的学习也到了尾声，坐在教室里，翻开课本，看着画的密密麻麻的线条，笔记本上潦潦草草记的笔记，程新海开始静下心来复习功课，没去加入周围同学们关于春节的憧憬。
课后被贾指导叫进办公室。
“程新海，这学期马上结束了，你可要安安心心复习，别再学校捣鼓电视机了。”贾指导有些严肃。
“贾老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电视机出故障了？”程新海知道早晚要出事。
“电视没什么事，就是学校有人反映你不务正业，只想挣钱。教导处让我找你谈谈。”
“啊！这……”
“以后别在学校里鼓捣电视机了，影响不好。”
“是，我听你的，坚决不在学校里弄。”
挨了一顿呲，程新海抹了一把脸，按个拜访了买了程新海电视机的老师，都没什么问题，看样子真是有人告状了。
程新海打算以后在学校老老实实上课，沉寂一段时间。
周四晚上，程新海正在店里给一台洗衣机换电机，老李进门了。
“给，1550，你数一数”
“这么快就卖完了，你真行！”
“这年头有东西还不好卖？有钱人比你想像的多，只不过都在闷声发大财！”老李满不在乎。“啥时候再弄几台？你也别接这破烂修了，这才挣几个钱？”
“我也是小打小闹，正上着学呢，等拿到毕业证再说。明天晚上你再来，我只能给你准备五台了。”程新海边数钱边回话。
送走老李，修好洗衣机，程新海开始组装剩下的五台电视机。在期末考试之前，他要静下心来复习功课，不想着挣钱的事了。
一月二十日，考了最后一场考试，放假了。今年冬天特别冷，学校早早组织了考试，放学生回家。
程新海骑上自行车回到店里，送了一台修好的电视机上门，谢过客户的热茶，径直往家里赶路。
下了一冬天的雪还没融化完，在房后、草垛后还有积雪，勤快的人们已经开始往地里拉粪了，有赶着牛车的，有赶着马车的，有只凭着人力，拉着架子车，身子压得弯弯的，喘着热气。程新海扶着车把，躲开一个个泥坑，双手和双耳在寒风中没了知觉。他最终也没躲过手脚生冻疮，而且关节上的冻疮裂开了口子，浍了脓，睡了时又痛又痒，抹了在学校医务室买的冻疮膏，没一点用。这都是焊电路板落下的毛病。
进了家门，跺跺脚，搓搓手。看到姐姐也回来了，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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