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的路程新海走过很多次，但师范学校大门朝那开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顺着红旗路往北走快出城了，才看到教育路，拐进教育路，第一个大门是淯阳理工学院，门楼很高大，学生进进出出。这是所大专学校，学生看着很成熟。第二个大门隔了很远，门口停着吉普车，卡车，马车，牛车，架子车，很热闹。门楼上写着淯阳师范学院几个瘦金体大字。程新海读的就是这所学校的中师部初等教育专业。牛车在门口拦着不让进，没办法，父亲看着行礼，他拿上报名资料，问路到行政楼。一楼排起了几条长队。程新海只好慢慢排队等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轮到他，程新海小心翼翼递上资料，登记的工作人员翻看了一会儿，又核对了样貌，问了几个具体问题，才拿出表格，开了分配通知单，又嘱咐了几句算是好了。程新海挤出大门，找到父亲，看了分配书上写的是中师82级2班，宿舍号5号楼201室5床。程新海带着一部分行李找宿舍，问了几个人才看到5号楼，上了2楼在尽头看到201室，程新海大大咧咧推开门，看到屋里有几个人，找到5号床，放了行李。
“哥儿几个来的挺早的？”程新海给大家打招呼。
纷纷回答也刚到。
问到怎么来的，有说坐火车来的，有坐汽车来的，有父母送过来的，问到程新海，他开了不是玩笑的玩笑“我是骑着马过来的。”
还真有人附和，他在校门口看到一匹枣红马，问是不是他的，他只好说是。这真的不算玩笑，真的有人赶着马车上学，敢骑马的不多。说了几句闲话，程新海急匆匆下楼继续搬行李。跑了三趟，出了一身汗。
在校门口看到有一小摊子卖吃的，程新海拉着父亲坐下各吃了一大碗炝锅面，看到顺利办了入学收续，父亲放了心，一再嘱咐在学校老老实实，有时间了回家看看，又说到家里少了一个人，今年秋里重新分地就没程新海的了，也会少了收入。
吃过饭在树下避过中午大太阳，套上牛车，父亲一个人回去了，程新海送了几步，呆呆看着，不知道想些什么，真到什么也看不到了，程新海转身进了学校。
在一栋两层青砖楼里找到中师82级2班教室，程新海在门口向里望了望，坐着四五十号人，没一个长得白静的，看样子都是乡下来的。拿出分配单和一门口坐的核对了一下，这就是他要进的班级了。走到最后面找个位置坐下，打量起班级布置情况，没有传说中的阶梯大教室，没有放映放音设备，没有一排排日光灯，和初中教室比，只不过黑板大些，不怎么反光，课桌是每人一张，凳子是方凳，窗户玻璃很齐整，没有破的。看样子考师范的女多男少，女的大辫子或齐脖短发，看背影没有惊艳的，男生留着短发，还有几个戴着眼镜，看样子斯斯文文的。这些人看样子都是初中的尖子生，没有初中时班里什么人都有。偷偷和旁边人互相打听，一个是邻县的，和程新海一样上的是乡中，中考考了580多分。一个是淯阳县城的，中考523分，很是不解，这成绩连高中也考不上，他是怎么上的师范，问过才知道，人家是城市户口，分数线比农村户口低多了，400多分就能上师范。不是说新社会人人平等吗？更过分的是，前面那位，是外地来的，胡子拉碴，竟然还是委培生，比统招的低50分。程新海再次确认，社会里并不是那么单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决定以后绝不发牢骚，过好自己就行了。
窃窃私语了好一阵，讲台站上一着装很成熟的年轻人，作了自我介绍姓贾，是本班级指导主任。同学们像初中时那样，站起来喊：贾老师好！贾老师微微愣了一下，不自然笑了笑：以后就不用站起来喊老师好了。又介绍说自己刚大学毕业，工作经验少，有什么事多互相交流。
下面是互相介绍。一个个红着脸站上讲台，说着方言，磕磕绊绊讲了自己来自那里，又低着头冲下去，有的竟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引来哄堂大笑，看样子都是第一次在众人前讲话。同学们的年龄大部分在18岁以上，可能
都是复读后考上的。程新海规规矩矩作了自我介绍，没说出格话，下台时不慌不忙。
接下来贾指导说了在学校的注意事项，告诫要团结互助等等，挨个叫了名字，发了一个月生活费：65斤饭票，其余什么也没有。看样子没有想像中的好处，买东西花钱还是靠自己了。最后宣布下课后回宿舍整理卫生，明天开始为期半个月军训，不得缺勤。学生们像鹌鹑似的个个听话。程新海还是第一个大着胆子问：“贾老师，军训发军服吗，打枪吗？”
“条件有限，就不发军服了，打枪可能没有。”
……
散了后和几个像是同寝室的回到5号楼201室，又嘻嘻哈哈作了一番介绍。同寝室的8个人，有一个外地的叫李伟，21了。有县城迎宾街道的叫李红军，19岁。有和程新海同县的叫朱东升，只不过隔了条淯阳河，是河西陆家营的，坐了船过去就是，说不定站在河边喊一嗓子就能听到，两人很热洛。有来自峡西县的王家兴，19岁，峡西县是大山，程新海上辈子第一个媳妇就是峡西县的，叫王红莹，看着王家兴，他心里怪怪的，还好不是一个乡的。有来自登县的邓春杰，登县是个好地方，人均耕地3亩半，挨着楚省樊县，交通便利，107国道从淯阳过登县直通楚省汉口，早些年村里人结伙去登县与樊县交界处拦道打劫，这才没饿死，爷爷也是那时候才攒了点钱娶了媳妇，要不就绝后了。后面的就不一一介绍了。程新海16岁，虚的。
边聊天边铺床，天快黑了，几人结伴端着饭缸吃饭。在一排大瓦房里找到食堂，有桌子凳子，看样子不用像以前那样站着吃了，打饭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买了两个馒头一份炒菜，馒头二两饭票，比初中时的大，只不过是花面馒头，用白碱发的面，菜里混着几块油渣，吃着很香，要三两饭票。吃过饭用暖水瓶打了开水喝，一瓶水3分钱。喝口水也要花钱，外面的世界很现实。
这就是程新海的新生活了。晚上走在有路灯的校园里，踩在平整的水泥道上闻到阵阵桂花的香气。回到宿舍，白炽灯发着耀眼的光芒。坐在高低合适的铁架子床上，感受新棉花被子的柔软。端着搪瓷盆来到水房，洗澡水是温的。厕所一个个门隔着，按下充水按钮，水哗哗流。没了晚自习，没了能把人埋了的课本，没了像咄咄逼人的老师，也没了草房，熏黑的灶屋，鸡鸣鸭叫，也没了赶也赶不走的牛身上的苍蝇，连脚趾缝里的疼痛难痒也轻了许多
这是程新海新的世界，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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