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易寒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眼底的茫然在触及到进屋的人的身影时，转化为失望。
“这就是你的喜欢？”傅易寒看着他端着饭菜进来，小心地在桌上摆好，都是他爱吃的，可他现在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你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就是这般？杨裕沉，我真对你失望！”
杨裕沉起身的身影一顿，“别再给我讲什么家国情怀了，易寒，你知道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屑当这个将军，这个国家要亡要如何，我替你，轮不到你来做牺牲。”
“你替我？你拿什么替我？身为一个将军，置国家危亡于不顾，只顾你的儿女情长，你对得起世世代代的杨家人？”傅易寒起身，一把将桌上的饭菜都推翻，汤汁顿时溅了一地，碗筷掉在地上，劈啪作响。
杨裕沉看着被打落一地的饭菜，眼底闪过失落，默默藏起自己因为做饭而受伤的手指。
“杨家人啊……”杨裕沉长叹一声，自嘲地笑了笑，“多伟大啊，世世代代为这片山河祭奠鲜血，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呢？你告诉我，那张通缉我父亲说他通敌的告示？那位平反我父亲的冤案后为了所谓的面子不肯昭告天下的你们口里的明君？――这就是我们杨家人历代流的血换来的！”
傅易寒撇过头，眼眶微红，“我知道……可是你父亲一直都希望你……”
“希望？希望什么？”杨裕沉笑了，“希望我跟他一样为这山河祭奠所有吗？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杨裕沉眼底满是悲戚，他蹲下来抓着傅易寒，“我做不到――这山河谁爱要便拿去，可你不行，你是我对这世间唯一的期望了，我绝对不能允许你出事。”
“裕沉――”傅易寒红着眼，抱着他，“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们不能这般自私，可杨家人之前承受了那么多，不就是想为你们求一个安稳的国家吗，我也一样，我想还你一个锦绣河山，还你一个和平的国家，放我走好吗？让我去和离国谈，我一定能的。”
杨裕沉深呼了一口气，又将怀中的人紧紧抱了许久才分开，起身。
“不可能的。”
傅易寒绝望地看着他，“算我求你。”
“饭菜一会儿会有人来送，你吃点吧，过了明天我便放你走。”杨裕沉说完，头也没回地走了。
傅易寒眼底满是悲戚与失望，他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杨裕沉，别怪我。
夜晚的街道清冷孤寂，原本如水的夜色此刻也被乌云遮住，狂风似起，寒冷直刺人心底。
而郊外的一间屋舍，此刻确是火光冲天，进进出出的侍卫着急忙慌地提着一桶又一桶的水，火光噼里啪啦作响，在这寒冷而又凄迷的夜色中绝望地飞舞。
杨裕沉知道消息的时候火已经扑灭了，彼时他正在跟皇帝商谈出兵月国的事情，听到下属急报，连礼仪都没顾得上便匆匆赶来，但是除了烧焦的房屋，什么都没有了。
“人呢？我不是让你们一再小心看好人吗！要是他少了一根头发，你们全都准备陪葬！”杨裕沉怒气冲冲，不顾周围人的劝阻冲进房里，四处翻找着什么。
直至连地缝角落的垃圾都被翻了两三遍，他才终于松口气般坐在地上。
还好，还好他是故意的跑出去了，还好他没事……
还好，还好。
门外站了许久的侍卫面面相觑，他们对谁都冷冰冰的大将军，此刻坐在一片灰烬中，蜷缩着身子，头埋进胳膊中，身子微微颤抖着，像在哭，又似在笑。
他居然舍得放火……
他居然宁愿放火也要离开……
杨裕沉笑的心尖疼，密密麻麻地蔓延到全身，他听到侍卫问他要不要去追。
追什么呢？追到了怎么样呢？傅易寒还是会放火，傅易寒不怕受伤，但是他怕，他舍不得。
“散了吧，你们去休息吧。”
众人面面相觑，悻悻转身。
第二天，傅府门前热闹非凡，连皇帝也亲自来送行。
“爱卿此去路途遥远，这份辛劳朕铭记于心，等你回来，朕替你接风洗尘！”皇帝笑着说，官员们也都纷纷应和。
“那就多谢皇上厚爱了。”傅易寒还是脸色不太好，昨晚跑回来匆匆换洗了一下便开始收拾了，一觉没合眼，他当然知道这样会伤害杨裕沉，可他不能任由他这般胡闹。
皇帝和离国决定的事，虽然说的确有询问他的意见，可他从来都没有选择，皇帝知晓他与杨将军的事，只不过也不甚在意，反正不危及到他的江山，他们这些人如何都不在皇帝的考虑范围内。
可是一旦他拒绝，皇帝一定会拿杨裕沉开刀。
生在乱世，他们根本――没有选择。
“那臣这便出发了。”傅易寒扯了扯嘴角，实在是不想再假笑了。他不知道杨裕沉今天会不会来，但他给杨裕沉留下了一封信，希望――他不要恨我。
傅易寒这般想着，却听见远处马蹄疾驰的声音，那是身着黑色战甲的将军，他的将军。
“属下来迟。”杨裕沉下马对皇帝施了一礼，旋即看向马车上的傅易寒，那双时时刻刻明亮的双眸此刻稍显暗淡，眼下也是一片黑，昨晚定是没睡好。
此刻，坐在马车上的那人淡淡地看着他，眼底没有抱歉没有依恋，只有担忧。
担忧什么呢？
怕他会在大庭广众把他绑回去吗？
呵――
杨裕沉压下心底的情绪，抱拳弯腰，低声说道：“祝先生此去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傅易寒假装没看到他在发抖的拳，笑了笑：“多谢将军，一定。”
缰绳一拉，漫天飞舞的雪地里，马车缓缓行驶，一人低着头抱拳，一人直视前方，再无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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