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旁有个受害的乞丐。”在楚萤撂下窗帘前，陈乳娘低声惊呼，声音小得只有楚萤能听见。楚萤视线在乞丐和陈乳娘之间游移。
陈乳娘自知她和楚萤的情况属于泥菩萨过河，根本不应该招惹是非去救个陌生乞丐。可她眼瞅着那乞丐瘦弱的小小身形，眼中挣扎着。
“乳娘是想救他。”楚萤前世没有遭难之前其实对陈乳娘并不亲近，只把对方当下人。可后来经历种种只有陈乳娘不离不弃，这才让她知道陈乳娘是将自己当成了她的亲生女儿。
也是在后来的磨难之中，她才更深入地去了解陈乳娘，知道陈乳娘被卖进楚家之前居住在海边渔村，她还有个走失的儿子。
楚萤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我记得乳娘有个儿子。现在你一定是想着，如若当初你的孩子流落在外，有善心人帮衬一把该多好。”
陈乳娘犹豫：“可若是被赵府的人知道。”
“我们将他送去医馆，也不费什么功夫。”楚萤拍拍陈乳娘的手。眼看陈乳娘还迟疑，她抓起车内遮挡面容的帷帽戴到头上，叫停车夫。
厉皓轩仰望着天空静静地仰躺在那里，地面的湿冷渗透他的皮肤慢慢涌向心脏，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他的心也变得冷硬起来。
就在他的心彻底冷透的前一刻，一块阴影遮住阳光，戴着帷帽的少女取代灼目的阳光挤进他的视野。少女说：“小兄弟你还活着吗？”
楚萤对上受伤小乞丐脏兮兮的脸，莫名的产生些许抵触。她心底一动，隔着帷帽纱巾细细地审视乞丐。
小少年的乞丐身形瘦骨嶙峋，看着对方污渍下棱角柔和的脸，俊逸温柔的五官。绝对不楚萤前世见过的人，也许是她的错觉吧。
少女声音如朱玉撞击极为好听。厉皓轩的心跟着她的声音忽悠了一下，可他的理智告诉他，世上不会有人向他伸出援手的。
楚萤伸手扶着小乞丐往起站：“我现在送你去医馆。”
厉皓轩愣怔地看着少女洁白纤细的手伸向自己。他看着少女帷帽后一张一合的嘴巴。对方说什么他完全没听见，脑海中嗡嗡隆隆。
楚萤没想到小乞丐看着瘦比想象中沉得多。她抓不动，直接将手绕过对方脖子将人往起扳：“你自己也使些劲儿往起站。”
厉皓轩缓缓低头。自己衣服上的血污沾染在了对方浅蓝色的衣袖上，对方似乎察觉不到脏。他干涩的喉咙动了动：“我脏。”
“脏？”楚萤一开始没明白小乞丐的意思，顺着他的视线才终于理解。她帷帽后的嘴角挂上一抹自嘲，“这些外物哪里谈得上脏不脏。”
世上称得上脏的，只有人心。
陈乳娘带着车夫匆忙过来：“让车夫来。小姐您可扶不动他。”
赵府，赵含海办公回到府中就看到苏芸脸色不好地按着额头。他本不想去搭理对方，可苏芸却猛地看过来。
赵含海皱眉问：“又是何人惹得夫人不快啊？今日佩儿也将回府，若是佩儿看到你这副表情，岂不是不好。”
“您还记得佩儿今天回府。”苏芸忍着脖颈的酸痛起身过来，“那也应该记得我那外甥女本该今日进府。谁知道她走到半路又回去了。你说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她若悔婚岂不正好。”赵含海不太在意，“以她如今的身份本就配不上佩儿。”
苏芸也不和他客气：“可您别忘了楚家的家产。您志向高远不愿安于现状，官场打点、赵家几百宗亲的花销……可都是从楚家带来的钱财中来的。若是悔婚，那些东西……只怕会落人口舌，玷污了大人名声。”
“区区寄人篱下的何国孤女，还敢在尤国对堂堂卿大夫讨说法不成？别说悔婚，就是直接杀人夺财又有谁敢说什么？”赵含海说着见苏芸脸色不好，改口，“不过夫人担心的对，毕竟她是你亲外甥女。这件事就交给夫人您，如果不能善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有老爷这句话，我就知道如何做了。”苏芸眼中闪过算计，笑起来。门房这时跑进来禀告：“少爷回来了！”
医馆，厉皓轩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妥当。陈乳娘正与大夫嘱咐着什么。厉皓轩躺在医院的小竹床上，一双眼睛注视着戴着帷帽的楚萤。
细细麻麻的东西像是蜘蛛网一样从他心底蔓延开来。
他要记住漫长痛苦岁月中唯一向他伸出援手的人。
等他报仇雪恨功成名就，定要千百倍偿还、报恩。
楚萤趁着没人注意来到小乞丐身边，掏出装着银两的荷包偷偷塞给小乞丐。小乞丐愣了愣。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你收下银两好好藏好，别让人发现。”楚萤说着转身就要和陈奶娘离开。
“等等。我能知道小姐的芳名吗？”厉皓轩仿佛积攒了无穷的勇气问出声。一双清澈的眼眸满满地映着楚萤的背影。
“不能。不需要。”楚萤念着自己的复仇计划，不想将无关的小乞丐扯进来。
她脚步没停，与陈乳娘汇聚在门口登上马车。随着滚滚的车轮彻底消失在厉皓轩的视野中……
厉皓轩看着门外很久，直到药童凑到跟前打趣他：“小乞丐还瞅呢？那位小姐绝不是你能高攀的。”
厉皓轩收回视线，眼中的温柔眷恋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变为刺骨的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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