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漫被黎吟这么发狠一掰，才从满肚子怒气里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松开他的脖子，看着他脖子和脸颊上已经肿起来的手印愣了片刻，后怕地往后退了几步，小腿撞到身后茶几上，几乎跌倒。
黎吟脱力地跌回沙发上，项圈磕在沙发的木头靠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往下滑了一点，把他的喉结露了出来。
卧底仰头靠在沙发上，视线从钟漫身上挪到天花板。
天花板的吊灯是复古的宫灯样式，灯泡拧在精致的油纸盒里，外面是红木的架子，像柳条一样垂下来。
灯光被过滤了一次，柔和而不刺眼，他看着其中一个急促地喘了一会儿，心脏才从疯狂跳动缓缓平复下来。
黎吟嘴唇动了一下，发出一个虚弱的单音。
钟漫坐在茶几的边框上，手肘撑着膝盖，摊手拄住了额头，眼神看着黎吟光着的脚，听到声音把头抬了起来。
钟漫说：“我很抱歉。”
黎吟看着钟漫的眼睛，教父眼角有一些皱纹，眼眶下陷，瞳孔里盛的光比别人要多，隔了一会儿，他又重复道：“是我的错，我很抱歉。”
黎吟眼睛里好像有水光，钟漫捶了捶自己掌心，站起来朝他靠过去，卧底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下，把视线收了回去。
钟漫在沙发前单膝跪下，抓起他的右手放到自己脸上，低声下气地哄他说：“我并非有意伤害您，但是是我的错，您打回来好吗？随意拿我出气……”
黎吟咬着下唇看了他一会儿，他的眼眶确实有些泛红，不知道是刚才哭得还是现在想哭，钟漫手里拿了两张纸巾想要递给他。
黎吟苦笑着说：“你觉得你爱我，我也想觉得，我很感谢你肯花费时间跟我说甜言蜜语，可是我没法相信。”
钟漫手指有些凉，他张了张嘴，毫无说服力道：“我真的爱您。”
黎吟停顿片刻，小声道：“你也不相信，是吗？”卧底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冷静地说，“你只是在展示你爱我，因为你不知道要拿我怎么办，以后要怎么处理，所以我没有安全感，我很害怕，钟漫。”
钟漫和他对视，接着教父一咧嘴笑了起来，从腰间抽出手枪，单手上了膛，把枪柄塞进黎吟手里，抓着他手腕把枪口抵在了自己心口，问他：“我把我的命交给您，够吗？”
黎吟不可能动手杀他，他沉默片刻，嘲讽地笑了一下，向钟漫摇了摇头，花了点力气把手抽回来，退掉枪里的子弹扔到沙发上，低声说：“没什么，我原谅您。”
钟漫又去握他手腕，黎吟站起来躲开了他，说：“我去屋里呆一会儿。”
他抓着带回来的档案跌跌撞撞地走进卧室，把门摔到钟漫脸上，有点恍惚地对着那根在空荡荡的卧室里垂下来的合金链发了一会儿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资料，失神地跌坐在地毯上。
钟漫紧跟着他追到卧室，被关在了外面，犹豫了一下不敢去开门，紧张地在门口转圈。
管家大气也不敢出地走过来，小心翼翼道：“饭菜好了，您要吃吗？”
钟漫眉头一会儿皱出几条折痕，一会儿又抖动着松开，管家一脸紧张地在远一点的地方站着，钟漫喃喃地念叨了几句什么，回过神跟他说：“先不吃，放锅里温着，你去把卧室里的空调打开，别热到他。”
管家听他好像说的是“我的梨子”，在心里叹了口气，熟练地挂上职业笑容小步从这条走廊里走了出去，和刚才在客厅里给黎吟切水果的厨娘摇了摇头，安慰她说：“看着应该是没事了，别太担心。”
卧室的地毯又软又厚，黎吟坐了十来分钟，把文件夹盖在脸上躺了下去，出神地摸着项圈，心里想：钟漫就他娘的是个混账……嗯，大混账。
他的手环外侧有一块磨砂层，上面刻了个手写的“钟漫”，黎吟找了一会儿，也摸到了项圈上的字，然而触感不太一样，他迟钝地在上面摸了半天，没找到那个三点水，疑惑的“嗯”了一声，爬起来去厕所照镜子。
项圈上刻着的不是“钟漫”，而是“黎吟”，是他自己的手书，不知道钟漫从哪个授权书上的签名扒下来的。
黎吟惊疑不定，对着镜子反反复复辨认了十多遍，才艰难地承认没有看错。
卧底心里一片茫然，他垂下眼睫，双手撑着洗手台，将额头抵在镜子上，问自己说：“他想做什么？要相信吗？”
邹兰说他这是因为处在最后一段恢复时期，所以才会显得反复和艰难，然而黎吟对自己的情况毫无把握，他闭上眼在心里把今天上午的对话飞快地过了一遍，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眼睛里有血丝，鬓角冒出来两根白发，显得柔弱而可怜，惹人蹂躏。
黎吟又喃喃地问它：“我可以相信他吗？”
镜子当然不能给他回答，黎吟的视线从脸上的掌印转到脖子上的扼痕上，最后落在项圈接口上，卧底心想：上面刻的是我的名字，那就不是给我用的，如果我能把它拿下来，我就相信你。
项圈也是指纹解锁，然而还没设置，也可能是没来得及，黎吟轻轻一掰就从脖子上摘了下来，叮的一声摔到了洗手台上，还是崭新的，亮得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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