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十分刺鼻，段寥闻了十几年都还是闻不惯。
打上点滴的那只手懒懒散散地搁在一边。新时代青年，就是哪怕只剩一只手，手机一样玩的风生水起。只是中午刚发的祝老段生活幸福美满，晚上儿子就打上了点滴，似乎有点打人家脸——通俗的讲，就是他没法发朋友圈。
新时代青年段寥心里苦。
老段的消息不合时宜的插过来：“看上病了？”
段寥简单地回了个“嗯”，然后想了想，又在后边加了一句：“对了老段，等明天我就走了啊，五号有孩子约了补课。”
段守国：“啊？”
那边静了一会儿，段寥见没人回，于是先放下了手机，扫了一眼周围——医院永远是没什么人情味的地方。墙也是一贯的惨白惨白。他听到走廊尽头有人喧闹——听着是有人患了重病，医生无力回天。段寥提着点滴过去，正好看到那个连手书服还没来得及脱的医生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
他头微微低着，他面前的老妇人鬓发花白，后背已然伛偻。她的手颤抖着向前伸——大概是想抓住那医生，可最终只是拂过虚无，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瘫坐在了地上。
旁边被白布盖着的，看身形大概还是个少年。
段寥无奈地笑了笑，心道自己来凑什么热闹。
手机提示音却突兀地响起，在压抑的空气中显得十分可笑——却没有人在意它，老妇人脊背颤抖着，中年男子站在一旁，露出的一截小臂上青筋暴起，眼眶红肿。
段寥划开手机——还是老段。
“身体受的住吗？”
段寥不住怎的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少年，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他心道：“这真像他的未来。”
段寥：“放心。”
段寥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他和周殷的房间。然后惊讶的发现了周殷还没睡着，就坐书桌边上写作业。
娘的这也太努力了吧。
他觉得不打招呼不合适，便十分主动地走到周殷旁边挥了挥瘦长的爪子：“周殷？作业那么多。”
周殷会告诉他，是因为觉得和某个姓段的差了太多心里不忿，才第一回一直学到深夜的吗。
当然不会。
于是在段寥眼里，这小逼崽子头都没抬，睬都不睬他一下。
段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尴尬。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来。走到一边去打开了衣柜，想找一下自己的睡衣，刚往一边摸去，就听背后传来一道声音：“那边是我的东西。”
段寥这才仔细的打量面前的衣柜。此柜子占地面积不小，两边各放了些风格不怎么相同的衣服，中间隔了十多厘米的一块空间，泾渭分明。
少年沉静下来的声线有些低沉，虽然说的话还是扎人，但嘴里说出来的好歹是句人话。段寥顺势问道：“那老段把咱内衣都放哪儿了啊？方便帮我找一下吗？”
那边又沉默了。段寥还是不着急，站在原地心平气和地等着。没过多久就听到一声嗤；“帮你个屁。”
段寥：“……”
哦我可去你妈的。
他无奈。谁回自己家还带件睡衣。他也不想去再招惹周殷，在衣柜的另一边翻腾了一阵子才在一个单独的夹层里找到一套叠的规整的睡衣来。站在原地踌躇了一阵，最终还是放弃了再次主动找周殷搭话的念头，三下五除二跑厕所去把衣服换上，匆匆洗漱过后回屋，和仍在书桌前与题目对战的周殷道了声“晚安”便钻回了被窝。
回来前开的药是有点催眠效果的，倒是省了他再偷偷摸摸吃安眠药。今年的国庆远比以往的温度完蛋，十月一号还热的冒油，隔天便气温骤降。要不段寥也应该不至于生病。这人把自己团 成一团缩着，恍恍惚惚间有些不敢入梦。
但药力的作用无法抵抗，段寥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七点多周殷被撒欢的闹钟折腾醒，正迷迷糊糊地准备拍了它继续和周公聊人生理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下了床往上铺一看。
床上早已空空如也。
段寥订的是早六点四十五的火车票，老段和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他已经在半道上了——伸着长腿倚在软座上，手里一个煎饼果子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啃完——发着烧呢，没胃口，但不吃没法吃药，身体也受不住。他那寝室有一哥们家是首都的，十分热情地拉了寝室另一个国庆不准备回家的，“醉生梦死”的同志去他家蹭吃蹭喝蹭住。听说段寥要回首都特别兴奋，从早五点半到八点半，青楼姑娘似的揽了仨小时的客，总算把段公子拐进了醉红楼。
——不过此醉红楼占地面积83.2平方米，贷款至今还没还清。
九点多的时候老段来消息了，段寥一看居然是关于周殷的：“予清晚上和我说，夏夏原先因为他们亲爹欠债一直躲着，差点被人劫持。那人拐周夏的时候喊的就是夏夏……好在小殷和予清及时赶到，才没真出什么事。”
段寥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手机壳，脑海中浮现出昨天那个少年满是戾气的脸。
段寥：“小周他们家是……？”
段守国回道：“只能告诉你他爹挺混蛋的。但那事小周不愿意提，我也没有权利把人秘密公开。人小孩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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