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了摸袖袋，困窘得很：“我是被掳掠进宫，身边除了几件衣裳，也没个金银，这样，姐姐的恩情我记下了，等嫁妆抬进来后，我定谢你百金。”
她语气如此卑微得恳求，偏偏又有十足的理由，所以姿娘根本生不出什么怀疑，反而全了之前的不安和疑惑。
怪不得之前对她如此客气，还将她夸了夸，原来是为这事求她。只是见一面罢了，更何况，就算慕枳不开这个口，栖凤殿那里也对她下了死令，要她明后两日定要把慕枳带过去。现下倒是好了，她不用费力，两头都能讨好。
至于求不求情，全看她心情，更何况，说话有道，明夸实贬，这种事情，对于在宫中艰难求生的她来说，是必备技能，根本不在话下。
姿娘笑盈盈道：“太子妃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
这一席话谈下来，姿娘再没自称奴婢，慕枳淡着神色，吃着那盏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蝉何其无辜，又何其天真倒霉，可是，她只想解脱，没有任何精力可怜他人。
姿娘很快就安排好了会面，慕枳当天装身体不舒服，幸好岑婴对她头天疼痛的模样有过深刻的认识，所以没有丝毫的怀疑。
慕枳换好了衣裳，坐着车舆，去了栖凤殿。如之前所想不同，栖凤殿虽然华美恢弘，陈设富贵，但处处都透着将死之人的荒寂。满殿的烛火，也照不出一角的光亮，黑暗在这里进出自如，如影随形。
商陆将眉眼描摹得精致，穿金戴银地迎接她。她红色的眼影打得重，尾梢处洒着金粉，往外挑去时却没有太多的妖艳，反而觉得太过厚重压抑。她肌肤本就白皙，却又擦着□□，显得更加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她将容貌藏在脂粉裹出的壳子里，与一身宫装，和满殿的奢华，一起将青葱浪漫埋葬。
这明明是成国第一美人啊。
慕枳与她见礼，商陆毫不遮掩，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方才道：“到底是父子，喜好差不离。”
她赐了座，屏退了宫人，连姿娘都没让留。
“本宫听说你要主动要见，怎么，太子没与你说过，本宫可有可无，不必特意见？”
她翘着手指端茶，指甲上染着丹蔻，镶着碎钻，但若看得仔细些，她的指甲长短不一，短的也不做任何的修饰，直接让它裸在空气中，将那断甲的伤痕坦率地呈给所有人看。
坦率得不像她。
慕枳沉默了会儿，酝酿着情绪，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扑腾跪下了，她的动作太急，流苏步摇撞在一处，在寂静的宫殿里扯出阵阵叮当脆响，激起了宫中腐朽心脏的活力。
商陆慢条斯理地说话，但眼里分明有了精神：“这又是做什么？”
慕枳趴伏在地上，一字一顿，高声道：“只要往后娘娘救民女出深宫苦海，娘娘吩咐民女什么，只要不累及家人，民女便做什么！”
是，岑婴以为慕荆的沉默，已经让慕枳失去了所有的倚仗，却不知道她最可靠的倚仗根本不是忧国忧民的父亲，而是这个在深宫中苦苦熬着，自私自利的妖妇！
男人天然有股傲慢，自以为地位够高，权势够重，再多善待女人几分，女人都会屈服在男人的脚边，忘了过去所遭受的苦难。
可正因为此等傲慢，才会让恨意透彻心扉。
她看着商陆，犹如在看未来的自己，所以趁着恨意还没有累积到顶端，快快抽身离开吧，“不累及家人”的潜台词是不伤岑婴性命，这就够了，只要她能离开，没必要害死人，更不能因此被王室追杀到天涯海角。
商陆看她，是否犹如在看过去的自己呢？慕枳难以确定，只能猜测，猜测这个连成王之死也难泄心头恨，非把成国搞覆灭的女人，心里还会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就当怜悯过去的自己。
不过，即使没有怜悯，慕枳也递出去了一个交换条件，对岑婴暗下手这事，显然，得宠的她比一心想伺候岑婴的姿娘可靠许多。
她揪着地毯，耐心地等着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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