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熙洗完凉水澡之后他就病了,白面皮里总是透着红晕,倒是病起来看着更健康些。津郊离租界远,诸事不便,他便回叶公馆住了,病了也好,禁烟局秘书长的职务倒可以拖上一拖。
叶文熙吃了药躺在床上,裹了两层夹绒薄被,头昏脑涨身体却是冰凉的,他刚闭了眼又撑着胳膊肘坐起身,掏出怀里的纸笺,写道:
致我的梵——
春天、春雨、春风、春意浓;思你、惦你、念你、想见你。罢,愁容病态、云里雾里,我实在乏,先大梦一回。
——你的熙
叶文熙把笔和纸笺压在枕头底下,密匝的睫羽扑扇几下闭眼躺下,他咳嗽两声又觉得喉咙干痒,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却把那茶杯打翻了,他懒起身便也不顾了。伸舌头舔舔干涩脱皮的嘴唇,有些疼,或许皲裂了。
他突然有点后悔回家来,在津郊还有曼妮照顾他,到了家连点人气都没有……
不知睡了多久,叶文熙睁开眼迷离恍惚地看见了叶梵生。他正一手端着小碟,一手拿着毛笔在自己嘴唇上细细勾勒,柔软的毛刷带给他一些酥麻,嗅觉接着苏醒,是香油,他下意识就想伸出一点舌尖去舔。
叶梵生听叶文锦说文熙病了,冒着大不讳来看他,来到叶公馆叶世臻、唐桂芬都不在家。他一个人在房里呆着吴妈都不知道他在家,瞧他一个人水也打翻,嘴唇也干裂,这才沿着唇给他搽油,他自认动作轻缓还是弄醒了他。
叶梵生拿着毛笔在小碟里蘸了蘸,柔声说,“文熙乖,不要舔,过一两个时辰嘴唇就不疼了。”
又在他油亮的唇上勾画两下,叶梵生放下碟子给他倒水,又一拍脑袋,“我真笨,现在也没法喝水了。”
叶梵生坐在床边,一手插在他腋下一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扶了起来,掏出帕子沾了沾他嘴上的油把水递给他,“先喝些水吧。”
叶梵生又在花架子的铜盆里涤了涤毛巾,绞干了给叶文熙擦脸,腾腾的温热气息立马把他包围了。还有温水自喉管滑下,整个胸腔都感受得到那小股暖流,“哥,我嘴里苦的很。”
叶梵生给他掖掖被角,又蹲下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搜找,“你的糖呢?”
叶文熙捧着杯子喝了口水,“吃完了。”
叶梵生说,“那你等会儿,我让吴妈给你做,你想吃豆哏儿糖还是熟梨糕?”
叶文熙放下茶杯,身体向下缩进了被窝里,只留一个脑袋,“我想让你亲亲我。”
“啊?”叶梵生挠了挠后脑勺。
从小叶世臻让他带着文熙文锦念书识字,两个小板凳,叶文锦的座子就像有火炭烤着,他一刻也坐不住;叶文熙就很乖,腰板挺直端坐着,两只手握成小拳头放在膝盖上,稚嫩着声音卯足了劲一字一铿锵地跟着自己念论语,他又乖巧又伶俐还是个漂亮娃娃,叶梵生就快乐的像只小鸟转个圈在他额上轻轻一啄。
让叶世臻看见了,心里那股子邪火蹿到喉咙口,抄起戒尺就抽他的屁股,叶梵生趴在长凳上一边啜泣一边哽咽,“再也不敢……不敢……”
叶文锦猴子一样攀住叶世臻的胳膊,脸红脖子粗的吼不准打大哥。叶文熙就站在唐桂芬身后抓住她的衣摆默不作声的看着。后来叶世臻也不让两兄弟读私塾了,全送到教会学校里念洋文。
叶梵生无边无际想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这一盘算,他几乎是挨着叶世臻的打长大的,无论他做的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叶世臻总能找到理由揍他。他不过是想亲吻一个可爱娃娃来表达自己的欢喜都要挨打,这个爹简直有些不可理喻,这么一想,他鬼使神差撅着嘴在叶文熙眉心亲了一下,又像犯了什么大忌讳,通红着脸手背抵住嘴唇站了起来。
他做什么都不敢明公正气,叶文熙感觉好笑的要命,不想再作弄他了,“哥,儒学考试准备的如何?”
叶梵生站住脚“额哦”两声才说出话,“还好。”
叶梵生在叶公馆吃了饭,叶文熙不想让他走,转念想自己还病着,留他在这里徒生麻烦,便让周通送他回去。叶梵生吩咐了吴妈好生照看,等他睡下才离开。
平日里叶梵生处处循规蹈矩,知礼、守孝、诚信、尽忠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忠孝悌义儒家规范侵蚀了他的血肉,执拗迂腐却在皮不在骨。这场儒学考试让他成了天津卫的大名人。
文人墨客里他出了两场风头:
其一:唯在学问在书卷上他能冲出樊笼,拿起笔杆子就是滔滔不竭,文思泉涌纵横满纸往往不够,一行的空他要写两行的字,人送外号,叶两行。
其二:这次考试的题目是《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论》,一般的学子都是从自身立意,如何搜检自身为君效命,而叶梵生所作文章,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朝中权臣,慷慨激昂,向来是我泱泱中华平蛮攘夷推行王化,天子脚下群臣朝拜,现之颓废现之破落,为人臣子不搜不检,仍敢忝列朝堂。此文洋洋洒洒登上报刊,一时让他名声大噪。
有识之士一方面崇仰他的胆识一边暗自为他的仕途担忧,这样激昂的言谈怒指,必定会惹怒朝中一干权臣。即使身家无忧,这样愤世嫉俗的清高文风也不是考官所好,而此时的科举考试已形同虚设,公平公正更是妄谈。
叶梵生不后悔,他敢落笔就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他不为出风头,只为了给自己内心一个交代,给自己读的圣贤书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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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天使送的海星(*^ワ^*)
立冬别忘了吃饺子啊
冬天来了注意保暖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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