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诸方的存在以及身份的暴露本就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如今董家案在朝中可谓是闹了个人尽皆知，再加上严大人为此殒命在相岳城，拖得越久便会招来越多不必要的怀疑。”
三皇叔没有把话彻底摊开，但也足够让我领会到他的弦外之音。董家案对于诸方而言，不过是完成他真正目的的一环罢了，可对于外翁和我而言，这个案子却成了他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口实，只有待到结案的那一刻才能够彻底从中摆脱出来。
乍听之下这个解释确实无不合道理之处，不知为何我的心底却仍浮着几分难以言状的违和感。
见我不做声，三皇叔复又补充道，“严徇身为朝中重臣，直接公开他的真正死因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他在死前虽犯了点糊涂，但也并没有到必须为此抹消其生前全部功绩的地步。所以我与皇兄商量后认为严徇此去相岳城未能归还的理由应当是殉职，而非源于幕后之人威逼下的自裁。”
从父皇要求我直接命人将严徇葬在相岳城时，我便隐隐约约能够预料到这一局面的出现。依照他与三皇叔的意思尽快了结掉董家案，将严徇的死归罪到甯三头上确实是最直接也是最省力的办法。
伸手揉了揉开始一阵阵泛疼的额角，我不禁有些后悔不该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踏进了御书房。能够在风向瞬息万变的朝堂上屹立不倒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若由我开了这个口，日后必定还要花费心思去编出无数其他谎话去自圆其说。万一有甚思虑不周的地方被人抓住把柄，只怕日后还要惹来更多更大的麻烦。
思及此处，求生欲促使我开口为自己做最后的挣扎，“此事……关系甚大，单凭我的一面之词怕是难以服众。”
闻言三皇叔笑得甚是温和亲厚，看向我的眼里透着一簇细微的光，“这个不用担心，明日早朝上我亦会从旁协助殿下。”
他的话音还未彻底落下，沉默许久的父皇也终于再次开了金口，“那就这样定了。”
三言两语间由我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似乎已成定局，我心知已经彻底没了反抗的余地，只好默默安慰自己也不是谁都能得到被面前这两个男人联手坑蒙的“殊荣”。
“还有关于追查策划了董家案的幕后黑手的事，对方既然能够通过严宝怀来威胁严徇就难保朝中没有其他人倒戈，所以此事暂且不能摆到台面上只能由你继续去追查。你若遇到什么难处，可以让苍凛帮忙。”
我不禁诧异地瞪大了双眼朝着父皇看去，他却是波澜不惊地给了我一个透着几分疑惑的眼神，似乎是在问我对他的安排有什么异议。
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早在决定回京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揣测父皇会将这个任务交给滕周还是费成义，我又该如何不动声色地从对方口中挖掘出有利情报等等。却唯独没有想到，父皇竟然会直接将这事交予我来处理。
若是将时光往前倒退一个月，这般发展我怕是连想都不敢想。
往昔的期待毫无征兆地变成了现实，明明应该欢欣雀跃的我却因为身后太多的牵扯而无法单纯地为之感到喜悦。
显然父皇也察觉到了我的踟蹰，他微微皱起眉头似是有几分不悦，“身为太子，你不可能一直躲在左相身后。有些事朕不同你计较，不代表朕不知道”
我细细品了半晌，越琢磨越觉得后半句话哪儿哪儿都不对。
倘若没有父皇的默许，我怎可能顶着“窝囊太子”的名号在朝中横行十年之久。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他亦是帮着我塑造了这个假象的帮凶之一，现在却又反过来这般强词夺理。
古人有言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男子也不见得能够完全免俗。
由于将严徇的死讯已被“三皇叔”率先带回朝中，我总算是逃过了朝臣们的第一波情绪倾泻。可当我依照昨天与父皇和三皇叔商量好的说辞来解释严徇的死因时，却还是惹来了不少疑问。
“臣斗胆！敢问老师为贼人所害时，太子殿下可在附近？”
最先出列提出疑问的人身着绯色盘领袍，腰带上缀金银花为饰，是为正三品官职。他方才称严徇为“老师”，站立的位置较身旁那着同样装束之人略微靠前，应当是刑部右侍郎费成义。
只要在朝中为官，就没几个人不知晓他的火爆脾气。往日里有严徇压着，费成义还知道适当地收敛，现在看来就好似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根本无法控制。依照常理来说，如今刑部尚书一位出现空缺，他和刑部左侍郎滕周二人均是最有力的候补，不论大小，行事应当步步为营才是，今日这番急着出头 的做派实在是有些古怪。
我眯缝起双眼稍稍侧身看向费成义，并没有急着回答。
“老师非出生于相岳城，亦无眷属在那处居留，太子殿下与任何人商量便擅作主张将老师的遗体掩埋在相岳城，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理都说不过去。今日，趁着皇上、定西王以及诸位大人都在场，还希望太子殿下能给出一个解释。”
费成义如此强硬的态度宛如是往泛着微波的水面投入了一块巨石，顿时掀起阵阵波澜。几名“太子党”官员随即站了出来指谪费成义故意往我头上泼脏水其心可诛，但很快又遭到了李明延手下的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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