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我感觉此时站在面前的男人并不是三皇叔，而是父皇。印象里每每在不得不应付我时，父皇总是这般带着冷漠与不耐的语调。
这时候似乎有风透过窗子灌进了屋里，划过皮肤一阵阵地生疼，凛冽的冷意钻进血肉里，就连指尖也被冻得失去了温度。
我明明可以编出无数个谎言来应付眼前这极为尴尬的场面，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遑论解释就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说不出口。
我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如果他真的是父皇……
“你应当知道，那幕后之人很可能是冲你而来。” 许是因为他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语会让我有如此大的反应，低低叹了口气后，三皇叔再开口时话音里多了几分无奈。
我抬头看向他，试图从他的面容里找出一星半点与父皇相背的痕迹，却发现脑海里存在的只有一道身着龙袍、高高在上的黑影，我根本记不清楚那个男人真实的模样。
稍调整了呼吸后，我努力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对方真有这心思，侄儿还能躲在宫里当缩头乌龟不成？”
听我这么说，三皇叔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你打算硬碰硬？”
“敌在暗，我在明，硬碰硬是下策中的下策。”
“哦……？”
“唔，我的意思是幕后黑手花了大心思买通严徇，对他的期待应当还有更多，不仅止于将我带到这里来才是。”
“到了这里说法一套接着一套，面对这、咳，面对皇兄时怎么就没声音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心道还不是刚才被您给吓得。
本以为今天的闹心事就此可以告一段落，却怎么也没想到在回程的路上还能遇见不长眼的家伙。
最初发现我们被人跟踪的是三皇叔。
那时我正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边走着一边琢磨该如何引诱严徇漏出马脚，却不想突然撞上了一堵人墙，从鼻尖传来的酸痛让我瞬间回过神来，而后便听到三皇叔清冷的声音，“后面有人。”
尾随我们的人耐心并不算好，甚至妄图在人流最为密集的城中大街上下手。由于前一刻已经有了戒备，我并没有如对方所愿被他撞个措手不及，而是很快调整好了步子并伸手抓住了其后摆的手臂，并且顺着他挣扎的动作直接将那人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眼前这个跟了我们许久，试图偷走我钱袋的小偷居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的脸上灰扑扑的蒙着不知从哪里沾到的污垢，衣服裤子亦是破旧得打满了补丁，手臂与脚踝均露出了一大截，显然已经穿了许久也未能置换新的。
见状，我缓缓皱起了眉头。
三皇叔朝着身后不远处扬了扬下巴，我随即会意拎着人往那处的小巷走去。
才放了手便见那泥猴似的孩子缩进了墙角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大声求饶道，“两位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冲撞了两位……还请高抬贵手，放、放放小的一条生路！”
我迟疑着没有出声，倒是三皇叔沉着脸先开了口问道，“你可曾在相岳城里见过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身高约五丈六的男子？他的左边嘴角下应该还有一颗黑痣。”
慑于三皇叔的气势，那本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竟吓得开始打起嗝来，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想要说话、想要回答的急切心思，却被一个接一个的嗝弄得根本没法吐出一个字来。
我暗自虽觉得好笑，但也并不乐意在这等小事上浪费太多时间。回想起当年在宫里的嬷嬷是如何哄我那年幼的二弟，我有样学样地又劝又哄了好半晌，才终于让人平静了下来。
这孩子自称阿丁，说自己从记事起便在相岳城的贫民窟跟着“老炳”摸打滚爬，长了些年岁后更是开始靠行窃这种见不得光的手艺谋生。对于三皇叔的问题，他抓耳挠腮地想了许久，才摇了摇头答道，“我没见过你们说的这个人。”
“那最近两个月里，特别是董家出事前后那段日子里，这相岳城里可有出现过什么陌生人？”
“有、有！那群人大概四五个凑一堆，进城时候可招人了！”
“那他们可有什么古怪的举动？”
“古怪？好像没有……”
“他们在何处落脚？又在相岳城居留了多久？”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总该有别人知道。”说着，我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上
我能清楚地看见阿丁眼睛里突然燃起的火焰，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自己的掌心上，舔了舔嘴唇道，“这个，真的给我？”
“若在今日戌时前你能问出点有用的东西来，我再给你三倍。”
阿丁急忙将银子揣进怀里，咬牙道，“那先说好了！如果我没能找到，你们也不能去报官抓我！”
我颔首，“但不管怎样你都得给我个信。”
阿丁郑重其事地应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见我摆手，他最初还有几分不信，试探着往巷子外的方向走了几步，在确认了我和三皇叔并无意追上去后，又加快了脚步，一副深怕我们反悔的样子。
眼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我转身看向一旁的三皇叔，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他占了先机，“方才你做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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