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朱色宫墙之后到底掩埋了多少尸骨，大约没有人能够算得清楚。
见我将信看了大半，方仲润开口说道，“左相大人先前曾派人来传话，让我去探查董丽清夫妇是如何出城的。”
我未出声，抬眼睨向他。
“多是花钱雇来的人，只知道要把人带出城但根本不清楚其中算计。”
“守城门的卫兵呢，也是被买通了？”
“是，只是此事关乎府衙颜面……”说着，方仲润的脸上浮现起了明显的犹豫之色，显然他并没有把握自己是否会因为这几句话而冲撞我。
“这事且先放一边，”看穿了他心底的计较，我也懒得多言与他解释，而是直接换了话题道，“你这府里可有能用的人？”
方仲润愣了片刻，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是要用来……？”
“盯人。”
尽管已经派了成屿去查探那日与严徇接头之人，我却也并不打算就此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多年来在刑部摸打滚爬，让严徇的性子变得极为多疑，是以他不论做什么事都会尽力做到滴水不漏。
在这样的前提下，我想要抓其把柄实在是难于登天。
所以现在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打乱严徇心神，让他无法再继续镇定自若的契机。
“身手不用多好，只消每日能盯住他的行踪即可。”
“如此……府里头倒确实有两个能使唤得上的，我这就让老陈将人叫来。”
即使此时此刻屋里并没有外人，方仲润待我的态度也是恭敬里透着疏远，这种不过于亲近且不含谄媚的态度倒让我很是满意。在听说我要借些可以使唤的下人时，他更是二话不说地应了下来，并直言会挑些府里的老人送去，倒是让我对其印象又上了两层。
这天午后在府衙见到严徇时，他神色如常，半点看不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该有的模样。整理昨日提审从犯的口供时亦只从中挑些不痛不痒的线索拿来和稀泥，倒是给我一种他根本不想破案的感觉。
倒是硬凑着跟上来杨靖安对此事热情极度高涨，绞尽脑汁设法在我与严徇对话的空档里插上两句话以昭示其存在。三皇叔全程坐在一旁未置一词，只是在临近结束时以有要事需提前离了席。
待我好不容易从杨靖安的阿谀奉承下逃出生天已是一炷香以后的事了，却不想在府衙后门前的巷子里撞上了三皇叔。
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名身着灰色阔袖束腰单袍，戴着半张鬼面的男子。
几乎是在我开始打量他的瞬间，男子迅速转头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看来，动作利落，目光僵冷，让我感觉自己犹如一只被猛兽盯上的猎物。
死士。
我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这两个字。
在大昭，养上一两个死士并不是什么难事。
更有甚者会特地挑选一些与自己面容相近之人来培养，以备不时之需。
依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皇子年过十二后便可去缉事厂领一名暗卫训练成死士，可直到现在我也未曾收到父皇的准许，这一拖便是六年有余。
是以今日巧合之下撞见了三皇叔的死士，我心底的好奇竟远大于艳羡。
很快三皇叔也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挥退了那名死士后，他径直朝着我走来，淡淡道，“跟我去趟城北。”
没有铺垫，没有商量，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替我做了决定。
我默默叹了口气，他这般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与父皇可真是如出一辙。
不知是不是因为元双的关系，我一直单方面地认为三皇叔不过是来相岳城游玩，顺便帮着严徇查探董家案。可当亲眼见到张鹤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地被先前见过的那名死士“请”进屋里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也许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
“噗通”一声在我和三皇叔面前跪下，张鹤几乎没有半句多余的狡辩，就承认了自己与董家的那些金饰有关。
当年张鹤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被人打断腿后便没了谋生的路子，只能靠着冯姝白天出去做工来维持一家大小的生计。他说虽然那时日子过得清苦，可一天至少还是能吃上两顿热饭，总算还能将就。怎料年初时候有两个外地人带着金饰找上冯姝，没过两天她便连夜出走，抛下了残疾的丈夫张鹤与年幼的儿子张念，不知所踪。
过了段时间，一名自称仿佛管家陈孝正的人再次找上张鹤，他声称是冯姝托人请他来带口信，并且留下了二十两银子说是给张家解燃眉之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么一来二去地，当这位“陈管家”提出要他趁乱往董家放点东西时，他自然也没有了拒绝的权力。
“你就没想过他可能是想要害冯姝？”我疑惑道。
张鹤挠了挠头，似乎很难理解我的话，“害她？那婆娘有什么资本值得那样的贵人害她……”
“促使冯姝离开这里的是这些金饰，那人让你放进董家的也是这些金饰，你就不觉得奇怪？”
“哦，对！您这么一说……倒确实是古怪！不过小人从小脑袋就不好使，没想那么多。再、再说了用五十两银子卖个婆娘，小人怎么算也不亏啊！”
鸡同鸭讲式的对话让我感到有些无力，只好换了个更加直接的问法，“那么你觉得前后两批拿着金饰来你家的人是不是同一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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