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回了东宫，才终于有时间仔细梳理这一天来获得的所有情报。
据外翁所言，这些金饰是在经手人意图销赃时被截下来的东西。可如今距离董家案发才不过半月，且不说董家夫妇亲手在京城又掀起一番波澜，哪怕是在相岳城这风头也还没过去，怎么想都不该在这仍称得上是敏感的时期有所动作。
除非是想让人注意到这些东西的存在。
皇宫里每年被派给各宫的饰品数不胜数，只要帝王乐意，就连伺候的宫人也可一并行赏。所以想要细查这些东西的出处，怕是要费上一番功夫。照理来说这种行赏的明细都该由户部统一管理，可因着在内宫皇帝常会有一时兴起的赏赐，这部分物事的管理只得被归到了皇后手下。
如今距离天和二十年已经过去了十九年，当年的明细也早已随着权力的更替被户部回收，就算是我想调阅，只怕也要按律走上一套流程。偏偏如今外翁家还不明不白地被牵扯其中，朝堂上下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即便是再不起眼的举动也会被无限放大，更别提这种带着明显目的性的行为，只怕还没查到什么就已经被人先一步毁了证据。
这般情形，着实让人难办。
待我踏上前往相岳城的路时，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考虑到严徇年过半百又是文人出身，怕是经受不住快马赶路的苦，我便顺水推舟同他兵分两路，到了相岳城后再作汇合。由于此次行程并未公开，我仅带着三名侍卫便上了路。
对于这种被强塞过来的烫手山芋，我抱着十分消极的态度。不仅是因为这个案子至今仍有大半掩藏在迷雾之中，更是因为……此去相岳城怕是要同不少陌生人打交道。
细想起来，实在叫人有些头痛。
而当我在城门口见到周子衿时，瞬间觉得这头痛更甚了。
他却好似完全没有看到我神色中的嫌弃，笑嘻嘻地凑了上来，“殿下，您可让我好等。”
无需多问也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沉了脸道，“孤是去查案，不是去游山玩水。”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反正殿下您总要带几个侍卫，多我一个也不多。好坏……我还能帮您记个人不是？”
周子衿这人没脸没皮起来十句话里头九句半都是没个正经的，但这最后半句倒是歪打正着，甚合吾意。反正这个牛皮糖是怎么都甩不掉了，就尽量物尽其用吧。
快马加鞭地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后，我终于坚持不住要求进驿站歇脚。周子衿竟一反常态没有出言调笑上几句，而是勒了马故意放慢了速度与后面的成棕成屿保持平行，并压低了声音不知与他们在商量些什么。
驿站近在眼前，周子衿率先下了马，殷勤地一溜小跑过来替我牵引。我正想开口劝他无需做这些下人的活计，就听他低声道，“我们身后有两条尾巴，大约在三十里前开始跟着，但因为我们一路过来多是山林坡道，故难以察觉。”
对于有人尾随的事，我并不觉得意外，毕竟碰到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说没人动歪脑筋，怕是连五岁的元双都蒙骗不了。
“我刚才与成棕成屿通过气，应当不是错觉。只是现在尚无法判定对方身份，所以我认为暂时不打草惊蛇是为上策。”
“嗯。”我应了一声，没有对周子衿的处理方式提出任何异议。
我自然不是毫无准备地出了宫。
父皇对我不抱期望是一回事，但我那二弟整日盯着太子之位垂涎三尺也是事实。我可不想千百年后有人论及封卿黎，便联想到一个自小不受其父待见，结果还死在自家兄弟手上的倒霉鬼。
“是封卿淮的人？”
“不一定，但也应该少不了。毕竟我要是在相岳城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他浑身长满了嘴也撇不清关系。”
所以封卿淮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一日三炷香，祈求老天爷保佑我能够安全地回到京城。
周子衿盯着我看了片刻后，啧啧嘴感叹道，“真该叫京城那帮老顽固瞧瞧你现在这嘴脸，看谁还敢说太子昏庸无能。”
我对他的话未置可否。
想要在皇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平安长大，靠的可不仅是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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