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本就是供过往旅人歇脚的地方，能够提供的只有茶水和粗面馒头。以前听宫里人提起过这东西，说是刚出笼时最香。我拿了一个端详了半天，也没能从上面闻出点香味来，送进嘴里，寡淡无味不说，还极难咀嚼，简直跟石头没什么区别。
周子衿见我兴致缺缺，伸手拿过我面前的馒头，撕成小瓣放在盘子上，往上浇了点茶水后复又推回我面前，“多少吃点，一会儿还要赶路。”
我瞥了一眼上面那从卖相到味道都难以引起食欲的东西，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你这个就叫富贵病！”
“嗯。”
周子衿被我一个字堵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突然一拍脑袋，大步流星地朝着驿站里头走去。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又见他捧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红薯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这个软糯，好入口了吧？”
尽管外表看起来仍旧不那么如人意，但口感远比刚才那粗面馒头不知好上多少倍。我稍稍用了几口，却见坐在身旁的周子衿托着脑袋，一脸好笑地看着我。
“何事？”
“我不过是在想，太子殿下怕是出生至今头一回吃这么粗滥的东西。”
“第二回。”
“我还以为天底敢让太子殿下吃这种东西只有我一个呢。”
“这时候不是该庆幸不知死活的不止你一个？”
周子衿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赶忙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并试图岔开话题道，“那……身后那两条尾巴少爷打算怎么处理？”
“我会让人去处理”说着我眼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还是依照原来的计划走。”
尽管周子衿的玩心已经被彻底勾起，但他总算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我进了城。
这时临近黄昏，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纷纷踏上归途。夕阳眼看着就要湮没在地平线之后，余晖为一张张透着疲倦的面容染上橙红颜色，摩肩擦踵间交谈说笑声不绝于耳，或是近日奇遇；或是不悦抱怨，用零散的话语勾勒出了平淡的真实。
待我抵达方府，已经是临近亥时的事了。
相岳方家源于京城。如今已是迁居此地的第四代，算来也已有百年历史。现任家主乃是外翁的堂兄——方仲润，回想起来前一次见到他还是前几年外翁五十大寿时的事。尽管现在我已经很难回忆起当时方仲润的面容，但仍能断言绝非是现在这过度消瘦且憔悴、神色中透着浓重疲倦的模样。
这段日子以来他所承受的压力并不比外翁少。
根据方仲润的叙述，方为泽在看上董丽清最初确实动过脑筋想将她纳入府中，可在得知她已经许配人家后，方为泽就已经死了这门心思。后来董家东窗事发，方为泽全力撇清关系，坚称自己毫不知情。方家人知道他没有搞出人命的胆识，也就没有当做一回事。怎料时隔大半个月，董丽清夫妇不仅拖着一身伤千里迢迢远赴京城告了御状，甚至还将身为本家的左相府牵扯进来。
言及此处，方仲润的脸上尽是无法掩饰的悔意。
方家能有如今这般显赫的地位绝非一蹴而就，是以即便父皇有心颠覆，也不是在一朝一夕间就能够做到的。董家一案若不能善了，必定会影响到左相府在朝中的地位。只要有了突破口，日后再有人想生事还不是信手拈来，到那时方家再想脱身怕是难于上青天。
不论是方仲润还是外翁，都担不起这个罪名。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方为泽在我离京当天被刑部的人押解至京，是以我没能亲自同他说上一句话，只得将满腹疑问都抛向了面前人。例如董家案发当日方府管家陈孝正的去处；例如方为泽自称没再派人去过董家，他们就此轻易地相信了？
“为泽那个孩子确实有些骄纵，那天府衙的人将他送回来后，老二就立刻将他禁足了。再退一步，老陈是服侍我的老人了，怎会让孙辈随便差使”说罢，方仲润似是怕这番话不足以说服我，回想了片刻后又赶忙补充道，“而且在那之前，老陈因为整理库房伤了腰，连续几天连床都下不了，又何来力气去做那档子破事。”
即便我再相信方仲润所言，但只要刑部一天不承认其真实性，方为泽就必须顶着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董家夫妇离开相岳城时，你就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没有。若是能提前知道，此事也就不会闹得这么大了……”
“案发前后的董家，可有什么异样之处？”
方仲润皱着眉头回忆了半晌，缓缓摇头道，“没有。”
“那对小夫妻最近可有接触过什么外来人？”
“至少在明面上没有。”
“那就是暗地里有。”
“这……我就不好断言了。董家东窗事发后，那对小夫妻不是没去府衙闹过，可知府杨靖安顾忌方家同左相的关系，派人来府里问了几句话后就草率地结了案。董家人自然也发现了这点，一连四天头戴白绫手举灵位跪在府衙门前，我本想他们至少要坚持到头七以后，却没料在第五天便偃旗息鼓了。”
方仲润虽然没有把话说死，但他的弦外之音已不言而喻。董家人既然有在府衙门前大闹四天的魄力，就绝不可能轻易作罢，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找到了其他达成目的的方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