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跑道上急速滑行，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周聿文看向舷窗外，远处有闪烁的红光，再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涂抹在线条朦胧的山丘上。经过十一个小时的长途飞行，终于到达了W市机场，此时已经是夜里将近十点了。
周聿文迫切地想要尽快见到夏昀。
好像多离开夏昀一秒，他的胜算就会再少一分。
晚上十点钟人肯定不在学校，周聿文又不知道夏昀的新住址，只能给他打电话。
一般来说，夏昀手机在上班时间会调成震动，因为怕影响到课堂或者影响到项目组的会议，但下了班都会及时调回来，有电话也基本上都会接，这一点周聿文是知道的。尽管他们之前吵着闹着要离婚，夏昀也从来没有拒接过他的来电。
去电提示响起，对方却迟迟没有接听，直到通话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自动取消。周聿文固执地打了十几次，电话那边一直显示无人接听。
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周聿文眼皮急促跳了几下，他安慰自己，说不定只是去洗澡了。
司机已经在机场的停车区等候了，林峰打开车后箱，和司机一起把行李放了进去。周聿文还在试着拨打夏昀的电话，满脸掩饰不住的焦急，眉头紧蹙。
“夏老师没接吗？”林峰合上车箱，凑过来问。
周聿文点点头，脸色更沉了几分。
“大概是闹脾气吧，”林峰乐观地猜想，“毕竟您这几天都在忙工作，也没看见跟夏老师有联系，说不定人生气了。”
经他一提醒，周聿文这才想起来，又多了一重担心：“那怎么办？”
林峰嘿嘿一笑：“之后好好哄就成。”
周聿文倒不是很怕夏昀闹脾气，他巴不得夏昀跟他闹，说明夏昀还是在乎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为什么这么久没消息。他开始怀念起这种理直气壮的管制，爱意化成束缚的枷锁，被束缚时渴望自由，自由之后怀念束缚，让人无措。
就是怕万一真出什么事儿。
车子在夜色中沿着开阔的道路驶离机场，车里的氛围因为周聿文的不言不语而压抑了许多。
刚刚开进通往城区的岔道，周聿文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夏昀的来电。他忙不迭接起来，心里想着要尽量把语气放轻柔，但嘴上劈头盖脸就是一连串问句：“小昀，你在哪？刚才怎么不接电话？你没事吧？”
电话那头却不是夏昀，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好像被他吓得够呛：“呃，不好意思，我是夏昀的同事。夏老师刚刚被送去医院了，他的电话落在办公室，我、我看一直在振动，怕有什么急事，就先接了，你……”
还没等那边的人问他是谁，周聿文就先开口了：“送医院？怎么回事？在哪个医院？”
“不好说，大概是胃病吧，我看他捂着肚子淌汗，腰都直不起来，孟老师就先给他送到W大附属医院去了。请问您是……？”
“我是他爱人。”周聿文答。
W大附属医院离W大不远，周聿文先到南门帮夏昀从接电话的女同事那里拿回了手机，察看他的手机之后发现设置了六位数字密码锁，打不开，就问了对方要孟博的手机号，急匆匆又上车往医院那边赶。
周聿文走进医院的时候，正好看到孟博在收费窗口缴费。
“怎么回事？”周聿文问得很急。
孟博看到是他，脸色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说道：“问了一些具体情况，又抽了血化验，没有生物感染，医生初步判断是胃痉挛。”
“怎么会？”周聿文眉头紧皱。
“他这段时间……工作很拼，常常在办公室待到很晚，也没怎么按时吃饭。”孟博说。
周聿文没再多说，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孟博把手上的缴费单给他：“这次谢谢你了，费用多少，我转给你吧。”
“这个不用了。”孟博礼节性地笑了一下，“据我所知，你们已经离婚了吧。”
周聿文抿紧了唇，眯了眯眼，似乎是摸索出了孟博的弦外之音，也笑了，慢条斯理地说：“那你尽管可以看看，他待会儿是跟你回家，还是跟我回家。”
急诊部内科三室有张空床位，办公室现在闲置着，看诊的医生就近安排夏昀躺在那儿休息。
周聿文跟在孟博后面，走进了内科三室，看见亮堂堂的灯光里入眼一大片雪白，夏昀躺在病床上，身体蜷起来，像个煮熟的虾米，眼睛紧闭着，嘴唇快没有了血色，很是痛苦的样子。
他才发现夏昀其实很瘦。青丝未修，几缕碎发堪堪遮住眉眼，颧骨被灯光勾勒出隐隐的轮廓。
也很白，是那种长时间待在室内的，不太健康的白。
夏昀确实不太喜欢户外运动。他们刚结婚那会儿，邵宸和几个朋友做东，想借个正大光明点的理由把夏昀邀出来，一睹传闻中把周少迷得一道一道的小妖精的芳容，但夏昀一听说要到少女峰滑雪，推三阻四，甚至还躺在家里装病，抵死不从，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一个星期不见，夏昀现在又更瘦了一点，脸上的白更添痛苦的苍白，昭示着他过得并不太好的生活。
周聿文快步走了过去，一只手贴着夏昀的脸，拨去额前的碎发，很轻地问：“怎么样，还疼吗？”
夏昀没抬头，大半张脸依然埋在被子里，勉强发出一个“嗯”的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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