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樱。”
他叫她，叶樱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嗯。”
“我怎么办啊……”他的声音发哑，好像能听见像泪水一样又酸又咸的味道，“这和我想象的真的不一样……”
他喜欢音乐，喜欢每一个在音乐里得以变得自由和抽象的生灵，喜欢艺术在瞬间里或是在永恒里散发出来炭火一般的馨香。他以为自己是在追求这样的东西。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才知道自己其实是在用双脚行走在这干裂坚硬的大地上，这里没有音乐的风铃，没有像艺术一般超越智识野蛮生长的通天巨蔓，这里就是再平凡不过的人间，
这具象的人间是，黄岐在通宵之后从早市买回家的鱼的腥味，是公司会议上被做成图表折线分析的刘秋野的成绩、数据和流量，是八十四万一年的公司写字楼的房租。它们都被摆在你的面前，血淋淋得像一封罪状。
“如果我做得好一点，那些哥哥姐姐们就不至于丢了工作了，还有老杜一辈子的理想……”
老杜这个人真的一向都过得大条，不看电影不买衣服不旅游，表戴的是买电脑赠的电子表，签字用的是成盒买回来的爱好笔，一双超市二十块买回来的拖鞋，在公司天天穿着，刘秋野认识老杜这么多年也没换过。你看这么个活得了无生趣的人啊，他把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做歌手攒下来的全部的钱，用来开了一家小公司，他有太多想说给这个世界的话，他希望有孩子来帮他说出口。
老杜觉得做艺人是为了名气，却不见得是为了钱，名气是影响力，影响力就能把他们脑子里想要告诉这个世界的话，用大号加粗的大喇叭喊出去。
老杜想说：有梦想的孩子们你们不要怕，摔了跌了流血流泪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下去了的时候，想一想我，我还在你们的身旁。
你看他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梦想，让自己一个人，去陪在世界上千千万万人的身旁。
如果他自己不能做到，那就让比他更厉害的孩子帮忙做到。
刘秋野觉得自己，让老杜失望了啊……
“原来大人的生活，就是要对身边的人负责任……”他成为歌手，他去参加节目去上舞台，他接的每一个工作身后都有许多的工作人员，他们找不到更好的工作才来到这里，但是也在勤恳地加班工作，只是为了好好的生活。
刘秋野需要为他们的人生负责任。然后在还没有任何人教他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之前，他觉得自己已经搞砸了一切。
这对23岁的刘秋野来说，是太沉重的一课了。
“你……别哭了啊……”叶樱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捧着他的脸，看他湿漉漉的眼睛，她用自己柔软的手指肚轻轻地擦掉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到最后的时候呢……”
“我们还年轻呢。”
年轻，就不要害怕摔跤。
“可是他们……”
“刘秋野，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怪你……这件事情可能很久之前就有兆头了，我哥拖到现在才说，我几天之前不小心听到他的电话了，我也比你更早知道，但是那天跟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也没说出口，其实都是因为舍不得，他们舍不得你难过，我，我也舍不得你难过。”
“我们谁也不是预料到了这件事情然后主动促成它的，谁都没错。”
“如果你像他们爱你一样爱他们的话，那就堂堂正正地抬起头来，比自己想象得更坚强地走下去，知道了吗？”
叶樱拥抱他，胳膊环住他的腰，轻轻地拍他的脊背，他的脊背清瘦而挺拔，能摸到清晰的骨头，叶樱把自己的耳朵，贴住他的胸膛，在这个有一点安静的傍晚，听他一下一下的心跳，感受他的年轻，和充满希望。
“觉得辛苦的时候，低头，我就一定会在你的怀里。”
叶樱踮起脚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回家吧，注意安全，今天辛苦了。”
比悲伤更悲伤的是，被生活挤压得看不出形状的，微小的悲伤。
刘秋野甚至不能弄出一些盛大的仪式感，来庆祝自己赢来了人生中第一次重大危机。第二天，他就因为和云羯的约定必须要去录音，然后他就像是过去四年每一个普通的早晨一样，坐着地铁，去了地下室。
他去奥地利一周多，地下室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天大的变化，除了徐图不在，他的那个位置也不再乱糟糟地堆很多东西之外，地下室，真的，还是那个样子。
发霉的墙面，有点拥挤的空间，在电脑旁边堆叠摆放的设备，戴着耳机的翘着二郎腿坐的于朝朗，和出来倒泡面汤的黄岐，“泡面盒子是什么垃圾？”黄岐挠了挠头。
……
“你怎么过来了？”
“和云羯哥说好的，回来录音。”
“什么歌？新歌？”
“嗯……在奥地利写的。”
“谁写的？你写的？”黄岐看他头越来越低，“啧”了一声，“你把脑袋抬起来，谁说你了还是怎么的，写了就写了呗，我们送你出去不就是让你学的？难倒还让你旅游啊，你等下我拉个屎再进去找你啊……”
……
负面情绪也是要面子的，你这么损它，它就负气跑了。
黄岐没想到把小东西送到国外去的结果就是整了一首英文歌回来，他看着歌词纸想了半天该怎么专业地点评一下，但是因为不是很看得懂歌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说，然后只能直接把刘秋野关进录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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