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学校吗？”
刘秋野看了看时间，还有空送她回去。但是叶樱摇了摇头，今天是周三，她妈妈去医院做透析的日子，她要回家做晚饭。
“你去哪儿？”叶樱问刘秋野
“地下室。”
“那我和你一起吧，晚上和我哥一起回家。”
刘秋野点头，他知道叶樱家里的状况，14年的时候叶樱妈妈黄月萱的肾炎转化为慢性肾衰竭，经历了离婚之后，血液透析一做就是四年，每周三次，价格不菲。黄月萱本来是上海音乐学院的钢琴老师，后来因为身体不行辞职了，在家里上课，像黄月萱这样好背景的老师，要说挣钱的话其实真的不少，但是病了这些年，挣再多也搭进去了。肾移植一直在排队，但是病情不紧急，器官捐献系统的打分就上不去，想做移植手术也是遥遥无期。
叶樱的表哥黄岐和叶樱母女住在一起，是黄月萱离婚分得的房子，就是为了照顾黄月萱，可惜黄岐一个糙男人做饭不太行，平时黄月萱还能下厨，每周去透析的日子叶樱都会回家给妈妈做饭。
叶樱大学的志愿根本没敢填外省市的大学，她走不开。
四年了，现在叶樱提起这件事已经很平常了。
不是天崩地裂，而是小刀慢割，这四年里多少说不出去的难，连打耳洞都会紧张害怕的叶樱、和她病弱的妈妈这两个女人都生受住了，她们都平淡而温柔地活着，这温柔却让人肃然起敬。
去地下室的路上，他们还是用叶樱的手机放着歌，却因为刚刚的一句话，两个人都没在说话，各有心事。
耳机里面放着一首《Tokyo》，温柔到让人哽咽的旋律，男声唱着——
I can’t sleep
Homesick, babe
I just wanna stay right next to you
If I could chose my dream
I just wanna stay right next to you
让人觉得又要下雨了。
幸好这首歌很快播完，轻快的鼓点响了起来，这个吵嚷的世界、站着玩消消乐的陌生人又回到了他们的身边。
有一个人下车，空出了一个座位，刘秋野让叶樱坐下，然后把包递给她抱着。
叶樱仰脸看着刘秋野，耳朵上的银色圆球小小的，很可爱。
LS的地下工作室没有门脸，旁边是一家麻辣串串香，门口是两个社区放置的垃圾桶，在往下走的楼梯前，一边一个。
地下室的门现在虚掩着，叶樱开门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却听到屋子里面有一个男孩的声音，正在歇斯底里地怒吼。
是徐图。
“怎么了？这就生气了？那就赶快回去该干嘛干嘛，别在我这混账儿子身上再多废话了，你们有执着不肯退让的事情，我也有，我是不可能跟你们回去的，我把话说清楚了，我就是死，也得死在上海！要是没了个儿子觉得可惜的话，就在生一个，国家不是放开二孩了吗？这一次啊，可好好管教，可他妈得考上清华北大才行啊。”
躲了这些天，怎么还是和家人吵了起来？
开门的手收了回来。
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徐图的妈妈听起来声音都在发抖，“我不许你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我不许你这么跟爸妈讲话！我们这么远跑到上海来，在这个破地下室耗了三天，是为了谁？为了我们自己吗？我和你爸供你上学，搭着时间搭着钱，为了谁啊？徐图，你良心被狗吃了吧？啊？！”
“当初谁还他妈的求着你们这么干了吗？我想做的事情已经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好好说话也说了，吵着嚷着也说了，你们听进去了吗？既然我说什么你们根本不肯听，还问我干什么呢？自己天天在那里自欺欺人，自作多情地演苦情戏难道我还要奉陪吗？求你们了，放过我吧。当你们没这儿子行吗？我也不求你们再为我付出什么了，等我挣钱了，我把前十八年前你们的还你们还不行吗？”
“我们是要你还我们吗？！”徐图妈妈几乎是哭喊着说出了这句话。
“我他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还想怎么的啊？”
“你回不回去？你学一点就行，考成什么样都行。”
“不回。”
“我再问一遍，你回不回去？”
“那我就他妈的再说一遍，我不回！死都不回。”
“啪”地一声，是徐图爸爸，盖在徐图脸上的耳光。
徐图活动活动了他的脸，“啊，原来要这样你们才满意啊。生我的气是吗？那就打吧，早说啊，何苦这样大费… … ”
“啪”，这是第二下，把徐图没说完的话，都打了回去。徐图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嵌进牙齿里面去了，但是他还是松动了一下脸，努力地露出一个满不在乎地笑容。
当徐图的爸爸第三次举起手的时候，黄岐抓住了他将要落下去的手。徐图的爸爸想要挣脱，但是黄岐也是一个强壮的中年男人，他没有得逞。
“别打了，你打不服他的。”
“这是我们的家事！”徐图的爸爸把手抽出来，像是摆脱了什么粘手的垃圾。
“但是这里是我们工作的地方，”黄岐的语气生硬，谈不上有多礼貌，“虽然你们二位可能不认可我们在这里的工作，但是我们一没杀人，而没犯法，我们也是要靠着努力工作赚钱的，虽然我们什么都没说，二位在这里的三天，已经影响到了我们的工作。徐图是你们的儿子，但是也是我们公司正式签过合同的员工，在我看来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再这样下去，我认为，已经不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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