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发烧了，又不是智障了。”短暂的沉默后，洛非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没说的是，自己真的有认真考虑过，在高热下差一点点就真的答应。
方墨承认，他的确抱有乘着洛非思维不清楚趁虚而入的想法，于是虽然并未有多少期望，但真正亲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不免失落。鬼使神差地，一句话突然不经过思考就蹦了出来：“如果是高午呢？如果高午跟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洛非不由自主地想了想，他向来将高午视作兄长一类的人物，万一高午向他表白……他打了个寒颤，像是上学时猛然听到老师指甲擦过黑板的声音，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用力搓了搓胳膊，洛非深感头疼欲裂，连语言都变得无比苍白：“不管是谁我都不会答应，我是直的，而且高午肯定不会跟你一样变态。”
“你又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男的？”方墨却不肯放弃，“我是不好看？还是游戏打得不好？我可以照顾你，也可以和你并肩作战。女孩子能做到吗？”
他一边说一边不断试图把洛非翻过来。洛非身体本来就不舒服，拉扯之下被方墨搞得简直心态爆炸——他不想跟方墨闹僵，好歹队友一场，之后也要继续共事下去，只想着各退一步，不要彻底撕破脸皮，自己好好睡一觉，醒来就能发现两个人又回到正确而安全的位置上——可对方不依不饶地连连逼问，仿佛吃定自己不会反抗，洛非忍无可忍，脾气彻底爆发：
“我他妈不想吃屎还得亲自吃一口吐在你面前吗？！”
方墨放在被子上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猛然缩了回来。
洛非一声不吭将被子往上一抖将自己彻底裹住，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一秒过去了，他还强撑着想晚上吃什么，三秒后心虚和后悔就快要将他淹没。五秒不到他拼命竖起耳朵去听被子外面的动静，却只能猜测到人还在旁边，并没有摔门而去。
良久。
“记得吃药，体温计和水我给你放床头了，先吃两片抗生素，吃完晚饭再吃感冒药，没有38度别去动那盒红色的。”厚厚的被褥仿佛过滤掉了方墨声音里所有的情绪，显得格外平静，仿佛之前的那些恳求表白都是错觉，他只是一个好心进来送药的队友而已。
随后就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洛非无意识地啃噬着指甲，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坐起来：“我……”
“咔擦。”
洛非盯着被关上的门，抓着被子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每次遇到方墨，自己的情绪就跟脱轨的火车般不可控制，每次尽兴闹完又后悔不已，都快成了魔障。他倒在枕头上，太阳穴一下一下跳着疼，扯着他心脏都闷闷的痛。转头的瞬间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林林总总花花绿绿的药和水杯，心里百味陈杂后又涌起一股气。
谁要你照顾了？爸爸这么厉害，凭什么要和你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你买的药我还偏不吃，从小大大爸爸就是风吹雨打挨过来的，对自家白细胞有着充分且不盲目的信任，区区感冒发烧算什么！
……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才会在某个千万分之一秒动摇觉得方墨的提议还不错！
洛非狠狠将自己的目光从床头柜上别开，气鼓鼓地将自己卷成一团，努力忽视着机体各部分的警报声，在冷热交替的无限循环中皱着眉头渐渐沉入不安稳的梦境。
·
方墨关上门，静立了一会，脸上露出了极为踟蹰的神色——这是在他近二十年岁月中都很少出现过的情绪。他自小过着呼风唤雨的生活，少有求不得，就算有什么是一时得不到的，千方百计也好不择手段也好，最终总会如愿以偿。
他天生就有一个掌舵人该有的控制欲和凉薄心肠。方家的掌门人方绍元，也就是方墨的父亲曾经半开玩笑地在几个圈中大佬面前评价自己的幺子：天性凉薄而不自知，刚愎果敢而不妥协——走政途必将夭折，来军队历练几年倒是可以走得更远。
这番话明贬暗褒，实打实的一番先抑后扬。在座的人都是人精，如何不知道方老爷子的意思？自然相当热烈地捧场，这个道方老将军教子有方，虎父无犬子，那个便言方家二子一人走政一人从军，正是双管齐相得益彰下，方家未来前途实在不可估量。
方老爷子被吹捧得飘飘然，拈着胡须笑如弥勒，全然没了平日的杀伐果决。
谁知方墨没过一月就孤身一人逃学去上海打职业，临走前一晚他还神色自若地跟一群太子党玩到深夜，第二天直接人间蒸发。要不是保姆打扫房间时发现了被吹落在地上的纸条，谁都不知道方墨到底去了哪。
倒真是应了方老将军的那句话——天性凉薄不自知，刚愎果敢不妥协。
·
方墨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远在北京的发小。
他其实很擅长做选择题，计算利益得失是每个打野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判断什么时候开团是最优的时机，打大龙还是小龙，这片野区是控是压还是放……每一个选择都延伸出无限可能，枝叶牵扯着瞬息万变的战场，一个再微小不过的点都是倾覆的前兆。他是掌控全局的操盘手，走一步看三步，思维攻城略地而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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