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屋里大灯开着，愈发衬托着窗外漆黑一片，摘下耳机的时候甚至能听到主机细微的轰鸣。
方墨活动了下肩膀，今夜第二十七次看向电脑下方的时间。
23:58，已是深夜，再过两分钟就是新的一天。
他无声地将目光投向正面朝上放着的手机，漆黑的屏幕进一步加深了他糟糕至极的心情。
而游戏界面里某个熟悉的id头像却明亮得仿佛一簇火焰，摇曳在他暗沉的眼眸深处。
青年坐在电竞椅上，双唇紧抿，仿佛化身成了一座雕像。
许久，又许久。
那个头像突然暗淡下去。
与之相反的是青年骤然明亮起来的神情，他猛然站起又慢慢坐下去，盯着电脑屏幕微微笑起来，眼眸中的暖意荡漾开来，如同阳光驱散了之前所有的阴霾。
方墨拿起手机，又犹疑着放了回去，转而点开了游戏。
……
半晌，耳机被摘下来放在一边。
·
洛非看着眼前的黑白屏幕，拉开商店狂点卢登。
刚刚一波打团他站位失误，高午选择将盾套给不远处有着高额输出的AD，他自然就被秒了。好在AD打出了暴击，一换二，对面死了中单和打野，人头都是自家AD的，不仅没亏还赚了。
其实这样的配合失误不多，刚开始高午的确还不太适应，打高分段局颇有些混子的感觉，但好歹是曾经的职业选手，几把打下来不仅手感回来了，两人曾经磨合出来的默契也逐渐回笼。两个人配合在一起简直是屠杀局，所过之处连一只河蟹都不能留下。反而是洛非后期频频出错，浪的飞起，不是越塔被塔打到丝血，就是说也不说一声就去和对面打野抢蓝结果被反蹲。好在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操作已经不能用变形而该用抠脚来形容，一波团灭后终于不再试图反秀队友而是闷不吭声地打输出。
这把在两个职业选手认真打的情况下还是赢了。
洛非回到队列后还是在想自己是怎么用手打出用脚都打不出的垃圾操作的，高午却提前一步揉了揉他的头发并递上台阶：“累了？”
洛非抬眼看着他，摇摇头，神情恹恹的：“我没打好。”他没有说的是，他潜意识里总以为站在他旁边的是方墨，是一个看到他杀人会想方设法帮忙顶塔，会放下手中的F6来帮他反蓝的打野。但是高午打的没有问题，错的是一开始想要给方墨一个下马威却不小心养成习惯的自己。
高午打游戏不喜欢说话，在安静的频道里剩下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洛非就在这样的寂静中不止一次地陷入自己的错觉。看到打野就想上的欲望在血管里奔涌，好像心底深处有个坚定的声音在告诉他——没关系，会有人不惜一切保护你。
可是没有。
洛非出神地望着游戏界面，思绪飘去了不知名的虚空，直到被身边人轻轻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看着旁边熟悉又陌生的人，那人将担忧掩藏在眼底，坚毅的轮廓与很久之前的记忆里的面容重合起来，周遭是不重却清晰的烟味以及不绝于耳的键盘敲击声，一时间竟有种时空倒错的混乱感。
仿若时光倒流，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浮光掠影般闪现在脑海中，是那样的不真实。
好像自己依然与高午相依为命在冰冷的都市里，为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艰难地生存着。
我真的进入战队了吗？在上海颠沛流离这么久，终于找到一个栖身之所了吗？辗转各地打着各种各样的比赛，有了自己的粉丝和后援会了吗？
队友，教练，荣誉，骄傲……这些都是真的吗？
还有方墨。
洛非突然想起来初见方墨时的境况。他站在楼梯上往下俯视，一夜没睡的心里是高昂的怒火与恨意，以及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悲哀。他满腔怒火无处安放，目标却自己送上门来。
OP的打野，他冷冷地想着，一丘之貉。
可还没等他想完，原本背对着他的青年突然转过身来，漂亮得惊人的脸蛋将他的情绪钉在原地，冬日里罕见的太阳仿佛为他升起，照耀在他流畅优美的侧脸上，仿佛贸然走进人间的精灵，浑身的不食烟火。
两人的视线隔着所有人在空中对上，一人礼貌疏离，一人冰冷无情。
谁也没想到他会在他面前哭的像个孩子，而他会虔诚地吻在他额上仿佛献出真心。
据说，21天就会养成一个习惯。
他是什么时候接受了方墨，又是什么时候彻底习惯了他？
洛非茫然地看着高午，后者被他看得微微皱眉，想伸手去触摸他的额头却被少年扭身闪躲过去。
“我想回基地。”洛非轻轻地说。
高午有些不悦，但他并没有将这种情绪表达在脸上，垂下眼眸问道：“太晚了，你回去他们估计都睡下了，你带了钥匙吗？”
“但有人为我留门，”洛非拿起磁卡插进兜里，“我不想他等的太久。”
·
窗外突然传来水滴打在地上的声音，一开始是轻微而又柔和的，转瞬间就被放大了无数倍，淅淅沥沥变成噼里啪啦，愈加气势滂沱起来。明月星辰隐去不见，没有一家亮着灯，只剩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时明时暗的路灯好像耗尽了最后一口气，彻底熄灭在滂沱大雨中。
方墨起身去厨房用过夜的温水泡了杯咖啡，拿小勺子一点点搅开，明明不是多么热，捧在手心却有种滚烫的错觉。可纵使如此，他依然双手捧着回到座位，拉开椅子坐下的瞬间发现桌上透明而细长的水痕，呈溅射状遍布半个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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