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不自在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餐桌上摆着刚从厨房端出来的海鲜粥，餐桌那头坐着程文涛。程英柏和燕生在厨房盛菜，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行紧张着，不敢直视看对面坐着的人，低头假装玩手机。他知道这样只不过是遮掩，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质问与羞辱了。程英柏端着菜走过来，身后的燕生拿着餐具。抬起头接过筷勺的一瞬间，林行瞥到程文涛的脸，他神情平静自然，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林行暂时放松下来，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几下送进嘴里。
有了程文涛那个眼神的提示，他这才发现相比几个月之前，他和程英柏的关系已经亲密了很多，拥抱、牵手在很多情况下仿佛成了自然而然的事。他心想不能这样继续放纵，一次次回想当初被发现时的那份惊恐慌张用以提醒自己；但另一方面他又感到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程英柏的态度一如七年前一般宽容退让。在当时，那份包容意味着林行可以做更进一步的事。
那么现在呢？林行忍不住想。因为都经历了人生路上更悲伤痛苦的事，现在这份包容囊括了更多可能。可能是因为林行丧母，可能是因为仍有兄弟情谊，可能是可怜林行孤独一人、无所依靠，也可能是这些所有的杂糅。程英柏是个善良的人，出于这些理由完全说得通。对于程英柏的退让与关怀，他一面害怕着，一面渴望着，一颗心徘徊在悬崖边，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剩下的在T市的时间平静地过去了，看样子程文涛不打算和他说什么。林行回到C市之后一个星期没和程英柏有任何联系。然后在某一天邻近傍晚时，他坐在飘窗枕着靠背看动漫，突然想起自己说过要请程英柏吃饭。
他摁下暂停键，取下眼镜看向窗外，玫瑰色的天空，有几只单个飞行的鸟，在林行的角度只能看见它们黑色的剪影。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他哆嗦了一下，两秒之后又关上窗。电脑的屏幕暗了下去，林行揉揉头发，走出卧室。厨房里，他烧了小半锅的水，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时他取出一把挂面，手指穿过腾腾白雾把面放进锅里。筷子搅动着，面条在汤水里柔软地旋转流动。
林行简单调了个碗，把煮好的挂面放进去，又盛了点汤。没有葱花或者酱料，也没有任何配菜，他端着面条坐下来，安静又随意地开始了晚餐。他放了正常分量的盐，忘了挂面本身的咸度，吃起来有些重口。林行喝一口汤，觉得还可以忍受，便没起身接水。吃完的时候天色已暗，餐厅里落下一地灰暗的阴影，他慢吞吞地放下筷子，静默着坐了一会儿。
直到拿起电话的那一刻，他才恢复了一些精神。
“喂。”那头接得很快。
林行刚要说话，发现喉咙紧巴巴的，声音沉着，又低又哑。他把电话捂住，清了清嗓子，拿起手机，说：“哥，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吧，之前说好的。”
那边安静了几秒，林行猜想他是在回忆明晚是否有事件安排。
“好，去哪儿？”
“到我这儿来吧，煮火锅。”
“嗯，那我大概七点半能到。”
林行忽然感到口渴，和程英柏互道再见之后，他接了一大杯水，放松着身体一股脑儿喝了下去。
第二天下午他去超市买了不少东西，提着两大袋子回了家。火锅底料做的是清汤，肉和菜装在碗盘里，电磁炉旁边放着葱姜蒜碟以及调味料。程英柏刚才给他发消息，说已经快到了，这边桌子上刚准备好，门铃就响了起来。
说不开心是假的，好几天没有见面也没有联系，他很想念程英柏。
林行打开门，冷冷的空气涌进来把他围住，门外站着的人又让他觉得热。程英柏穿着棕色毛衣，裹着一条浅咖色围巾，手上提着两个纸袋子。
他把稍大的一个递给林行：“长崎蜂蜜蛋糕卖光了，就买了焦糖布丁。”
林行一只手掌托着底部，感受到一丝余温，道：“还没凉，可以先吃布丁再煮菜。”
“嗯。”程英柏进门换鞋，另一只袋子就放在他的腿边，林行本以为是别的什么吃食，看来并不是。
林行先一步去餐厅把碗筷挪开放下两只小巧的布丁。西式甜点配火锅，场面看起来有些怪异。程英柏走过来坐下，纸袋子被他放在身旁的椅子上。林行从冰箱里取出一大瓶汽水，拧开倒进各自面前的杯子里，汽水嘶嘶地腾着气泡。
他们之间仿佛什么都能聊，林行兴致勃勃，积了许多话要对程英柏说。
他往碗里加了不少辣酱，吃到最后脸蛋红彤彤的。桌子上没剩下多少菜，明天就能全部解决掉。林行收拾好了桌子，程英柏还在洗碗。
“哥，需要我帮忙吗？”林行身子倾斜扒着门问他。
“不用，快洗完了。”程英柏的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手臂，上面沾了一些水珠。
“好。”
他回到餐厅打开窗户透气，然后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调到纪录片频道，正在播的是关于八大行星的纪录片。程英柏洗了手走过来在沙发另一头坐下。
程英柏看着电视机的方向，心思却并不在节目上。林行以为他有话要说，于是安静等着。他盘腿坐着，怀里抱着一个大个头的抱枕，脑袋歪着枕在上面。纪录片结束**广告的时候，程英柏开口，说的却不是林行猜想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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