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林行准时起床。出客房的时候程英柏已经快要洗漱完毕。久违地一起起床、一起准备出门，林行觉得有些不真实。程英柏还穿着睡衣，锁骨半遮半掩地露在外面，看到他时对他道了一声早安。
“早安。”林行乖巧地笑。
出门之后简单解决了早餐，两人不紧不慢地去往钟云山。
十月下旬，早上七点多天刚亮。山在市郊，一路上人并不算多。坐公交到达山下公交站台的时候，太阳光已金闪闪地晃人眼。山上的枫树全都红了叶子，远望去一片火红。
风里充满植物的气息。
两人一路走上去，都默契地不去谈汪智明的病情。程英柏告诉林行，这次回来只待三天，后天回C市。
“你如果想多留几天就在家里住着。”
林行看着他：“我和你一起回去。”
“......也好。”
对程英柏来说，不爱一个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人不是一件难事，关于这个人，最难的是忘记。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林行的各种细小习惯和厌恶喜好。他记得林行喜欢山水也愿意享受安静，于是带他来看山看景。他能看出林行在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弟弟，与之相应的，他也乐意做一个会照顾人的哥哥。
山不算太高，但快到山顶的时候林行还是喊累，两人便坐在长椅上休息。
“想吃什么吗，我去买。”程英柏看看手表，对林行说。
“只想喝水。早上带的在路上喝完了。”
“好，在这等我。”
身边的座位没空下多久，一个年轻的母亲牵着她五六岁的女儿坐过来。小女孩带着一顶红色的帽子，手里握着两只气球，朝林行甜甜地笑。林行也微笑着和她打招呼。母女俩坐着吃了些点心就离开，小女孩挥手和林行说了拜拜。
今天天气很好，林行感到自己的状态也有好转。人的一生必定要经历生老病死，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只在于经历得或早或晚。昨天汪智明告诉他，确诊之后她反而觉得放心，不用再担惊受怕，只要按照家人和医生的指示去走剩下的日子就好。
“所以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尽快回去吧，不要因为我耽误你们自己的事。”
“好”，林行答应她：“再陪您几天我再回去。”
游人来来去去，日光越发刺眼。林行拿出手机拨程英柏的号码，无人接听。
不远处人群开始聚集，围在一团，越走近越觉得人声嘈杂。正午强烈的阳光照得人眼花。或许是早上吃得太少的缘故，林行感到一阵晕眩，内心腾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走到人群边缘，才勉强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谁不小心冲破护栏掉下了山坡，已经有人下去救援。林行放眼去望，那是一道长而陡的山坡，布满矮树和碎石，可以明显地看到一些细弱的树苗身上有被猛力冲撞的痕迹。
那个人应该伤得很重。林行的脑海里滑过这个念头。随即他的目光捕获到了破碎护栏边的背包，和躺在一旁的两瓶矿泉水。
那是程英柏的背包。
林行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程英柏拎着包问他“有没有要装进来的东西”。
大脑哗的一下一片空白。
“哥......”
回过神来的时候，林行已经拨开人群走去打开地上的黑色背包。包确实是程英柏的没错，林行打开它，里面装着两人出门前放进去的零零散散的东西。
“怎么会。”林行喃喃。程英柏不是一个会让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人，他懂得与危险划清界限并保持距离，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发生这样的意外。
微风吹过，林行被汗水浸湿的背一阵发凉。人群再次骚动，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被救助人员背在背上，出现在林行的视线中。
那人身上沾满了泥土和灰尘，薄薄的衬衣和长裤被划破了口子，露出渗血的皮肉。林行看清那人的衣着，舒了一口气。在看清那张污损的面部之后终于确定那并不是程英柏，他清楚地记得程英柏今天穿的是一件米色卫衣。但接着他又怀疑掉下山坡的或许不止这一个人。
林行心里仍然存有一丝害怕。环顾四周，全是陌生的脸。
去哪儿了？
人群缓缓移动，林行心中有感应一般回过头，看见程英柏就在自己身后几米处，正朝着这边走过来。世界在一瞬间切回正轨。
“怎么在这——”
“吓死我了......”没等程英柏把话说完，林行一把扑过去把人抱住，几滴眼泪落在程英柏的卫衣上。由于情绪激动，他没有感受到程英柏身体一瞬间的僵硬。人群已经散了。林行还没缓过来，抱着他，告诉他自己刚才误会了什么。程英柏顺从地让他抱着，听他一遍遍地讲“还好你没事”。
恍惚间林行觉得对方也搂住了自己的肩膀，头发也被顺了几次。情绪过去后林行慌乱地松开手臂，看到程英柏的手却是安安分分地垂在身体两侧。
气氛有些微妙，这样亲密的身体接触完全属于意外。林行羞窘地捡起背包和水，拧开一瓶，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好在程英柏看上去并未多想，只是放柔了语气，带着点安慰的意思，说：“买了东西回来找你的时候，有个小姑娘的气球缠在树枝上，她和她妈妈够不到，请我帮她取下来。等我拿给她的时候，刚好就出了事。那时候很多人围上来，她拿着气球和她妈妈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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