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和川的食欲一日不如一日，御膳房因此想了许多花样，仍是不能让陛下多吃一口。
和川也没法子，他想多吃一点，但这具身子却连多一筷子菜也吃不下去，硬吃只会反胃。越青端上酸梅汤，看到和川穿着玄色的衣衫，袖口宽大，从里面伸出一截可以说得上雪白的手腕，底下青色的血管隐隐。
越青把酸梅汤搁在和川手边，自己捡了个地儿坐下，他对还在批折子的和川说：“陛下，您歇歇，喝碗酸梅汤。”
他托着下颔道：“特意冰镇过的，里头还有碎冰，很解暑。”
和川看了一眼手边的酸梅汤，淡棕色的液体，上面飘着几粒梅干，还有几篇艳红色的花瓣，还冒着冷气，确实是解暑的良品。他喝了几勺，酸甜的味道，一路清甜到心口。
只是喝了还没到小半碗，和川便让喜禄撤下去了。
看到越青忧心的神色，和川唇边溢出一点笑，宽慰他道：“每年夏季都是这般，过了秋就好。”
眼下进了梅雨季，绵绵的雨一连下了好几日，可下雨却也没带来半点清凉的气息，空气闷热得很，直叫人喘不上气来。
雨下得稍微小了的时候，宫女支起窗，让闷了一天的宫殿透点气。和川见着外面淅淅沥沥不停的雨，忽然想起被越青要过去的那只波斯猫，于是便问他：“雪团这几日如何？”
越青蹙起眉，那双流丽的眼半垂下眼睫，羽扇一般的眼睫，在眼下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他摸着自己衣袖上暗色的银边的纹路，不小心泄出的力太大，衣袖险些被撕破。
他不着痕迹地将手放下，道：“雪团也同陛下的脾性一般，不爱进食。”
和川忧心起来：“可有叫太医看过？”
“见过。”越青笑着，少年脸上的颜色秾艳，叫人将忍不住将视线集中到那明艳的五官上，只是他眼底的颜色，太深了，“说是苦夏，不爱进食。”
“一样的毛病。”和川也笑了，他让人去把雪团抱来。
越青看到宫女将那个畜牲抱到和川面前，和川从座上下来，用吃食逗着那个畜牲。
雪团无精打采地看了和川一眼，又垂下头。
和川小心翼翼地将它抱在怀里，玄色的衣袖覆在它雪白的毛上，让越青觉得刺眼。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精神。”和川抚摸着雪团的头，逗了两下，怕自己抱它会让它不舒服，又将它送回宫女怀里。
越青见雪团从和川怀里出去，那压抑着不断翻滚的黑暗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他越想越觉得悲哀，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他眼下见不得和川将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就算对方只是个畜牲。
他的陛下，本应该只关心着他。
雨还是没有停，小太监费劲地举着伞送越青回昭阳宫，宫里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越青也没让他们起来。他看了看跪着的人，忽然问：“雪团在哪？”
照顾雪团的宫女出来，怀里抱着精神恹恹的猫。
他将雪团抱过来，让底下的人都出去。
动物的直觉都是灵敏的，雪团发觉殿内空荡荡的，只剩下面前一个人，它呜咽了一下，浑身的毛都竖起来。它想逃跑，只是身上没力气。
越青的手放在它的脖颈上，他低下头，看着那双异色的瞳孔。
“他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越青喃喃的，像在自言自语。
“我在他面前，他却只能看得到你。”他的手越缩越紧，雪团喵呜一声叫起来，挣扎着想问爪子划他的脸。
越青一甩手，小小的一团雪白就被甩到墙角。雪团低低地喵了一声，似乎疼得受不了，却没有力气再喊了。
他的眼角殷红一片，眼下的泪痣红得灼目。
“我怎么能允许，怎么能允许――陛下的眼里没有我呢。”尾音隐隐癫狂。
越青在它面前蹲下来，声音忽然放轻了，像在对情人耳语，温柔得不可思议。
“陛下只能看着我。”
和川在睡梦中，忽然听到系统机械的声响：恭喜宿主攻略进度达到百分之五十，请宿主再接再厉，努力攻略。
和川坐起来，看着床幔上曲折的龙纹，久久没有说话。
他疑心系统是否将亲情算成爱意值，因为他至今觉察不到越青对他有一星半点的迷恋。
***
梅雨季节的雨下个没完，一口气下了十多天才放晴。和川在朝堂上，又收到了许多地界粮食发霉，请求朝廷支援的折子。还有些地方，江水泛滥，淹了许多田地。
天泽七年，着实是个不好的一年，大旱大涝，像是上天故意在和大楚作对。
和川咳嗽了一声，殿里的一片盈盈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一根。桌几上放着的一碗药，没有一点热气冒出，大约是凉了许久。
喜禄看见陛下看着那碗药，忙上前来，说为陛下热一热。
和川挥挥手，自己一口就将那碗药喝下去。
凉透了的药汁，比热时还苦涩百倍，和川浅浅地蹙眉，喜禄将提前备好的蜜饯往和川前面挪了一点，然后安静地退到一边。
和川没有去动那些蜜饯，他看着烛火的影子，两厢权衡下，终于定下赈灾的人选，他的堂叔，镇安王和锦。
大楚王族子嗣不多，上一辈的，除了镇安王，还有一个和川嫡亲的大伯雍王。
雍王好色，府中姬妾繁多，子嗣也繁盛。但是镇安王却是清清净净一个人，自镇安王妃逝世后，没有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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