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鸣蛇
鸣蛇
鸣蛇出鲜山，
其状如蛇而四翼，
其音如磬，
见则其邑大旱。
橘红色的夕阳，斜斜地照耀着一株树冠如蘑菇伞的古榕树。
翠绿的叶子们在风中翻涌，折射出清澈光芒。
树身上，青藤与紫藤交错缠绕，开着零星的花朵。
一只稻草色的松鼠从树上跳蹿而下，它蹦过草地，跃上一扇窗台，轻车熟路一般。老式的玻璃窗紧闭着，松鼠举起前爪，毫不客气地敲窗，啪，啪，啪！
花时正埋头做题，她扭头一看，眼神一亮，嘴角轻轻扬起弧度。
“来啦，来啦。”花时应答着，打开桌上的玻璃罐，抓了一把杏仁，跑过去打开窗户，将杏仁放到窗台上。
松鼠嗅了嗅杏仁，“啾，啾，啾，”地叫了几声，两只小松鼠跃上窗台来，三只松鼠抱着杏仁，欢快地大咀大嚼，嘴里发出清脆的嚓嚓声。
花时笑起来，转身又抓了一把杏仁，一粒粒挨个儿发给它们。
“花时！花时！”一个粗粗沙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花时听了听，跟松鼠招招手，关上窗，不紧不慢地将马尾扎得更高一些，又理了理身上的灰色亚麻裙衣。
一个中年男人在廊檐下站着，他面庞削瘦，胡子拉碴，手里拎着两个水桶。
“姨父。”花时喊，声音干干的。
“你姨让我来看看你，顺便打点水浇她那些芦荟，我们那片老停水。再说，这池里水好，芦荟也长得好。”男人晃了晃水桶，“你咋样？”
“我很好，谢谢姨父姨母。”花时挤出一个微笑。
男人的目光探向客厅。
客厅简单干净，除了沙发和茶几，以及墙上的字画，就只剩角落里花架上的一盆绿萝。男人撇撇嘴，“我听你爸这边的亲戚说，你爷爷走了，你跟搬家似的扔东西，一点也不念旧。”
“都是没用的家具。”花时解释。
“旧的就没用了？”男人嘟囔着，“我们这些旧亲戚也该扔了？你爷爷托我们照看你，可你呢，电话不打，人也不来，放假也窝家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做亲戚的没情分呢。”
花时尴尬地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他们说你是霉星，克家人，都忌讳。”男人一脸真诚，“可我不信那些！常来啊！就当回自己家！”
花时凝神屏息，看着男人的眼睛，那是一双闪烁着市侩光芒的小眼睛。
男人不安了，他也看向花时。
花时的眼瞳，正折射出冰蓝光芒。
“搞搞……搞啥名堂你？吓死个人！”男人快步奔下廊檐。
庭院的角落里有一个池塘。整个夏季，持续干旱，但池塘里仍是一片清凉。因为这片池塘，庭院里的花木药草，才得以在烈日的炙烤下，依然郁郁葱葱。
男人一边打水，一边咕哝：“这池子肯定也有古怪！旱了这么久，水还这么满！”
“姨父，你是专门打水，顺便看我吧？”花时站在廊檐下，大声问。
“怪东西！”男人咕哝着，不顾水桶沉重，健步如飞地走出大门。
花时有些顾虑，她是不是太过了？不，她真是受够了！亲戚们表面说关照，事实上都怕她去依附，担心厄运会随她而至。
花时回到书房，松鼠客人也走了。
她打开手机，班级群里，同学们正在聊天。花时忽然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聊天内容里，她本想不理，但还是看下去。
芝麻猫：敢不敢回答，开学你最想见到谁？
橙酱：不敢。
沙丁：花时。
橙酱：哇，沙丁，品位够独特啊。
沙丁：不行吗？她那点不好了？论颜值，智商，身材，不说功课好，连体育都甩了男生十条街道办事处！
橙酱：误会啦，只是说，她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啊，不觉得吗？
棉花糖小猪：同意橙酱，雪女这名号，可不是随便乱起的哦。再说，你们不知道吗？她的眼瞳会变色！看你一眼，吓得你魂飞魄散！
沙丁：雪女？在我看来，她是彩虹。
橙酱：沙丁是谁？新来的？其他班的奸细啊？真名报上来！
沙丁：英雄不问姓名。
芝麻猫：其实，她的身世也蛮惨的。
花时犹豫了半分钟，将昵称换成真名，打出一行字：我的眼瞳会变色，但不会让你魂飞魄散。还有，我拒绝“雪女”这个绰号，也拒绝同情。
群里一片静寂。
花时果断退群，忽然感到一阵畅快的轻松。
就是这样，她受够了！
从小到大，她都是话题人物，除了她有着不寻常的身世，会变色的眼瞳，让男生惊叹的体育成绩，她还功课全优，五官绝美，既足以让人惊奇，也足以让人嫉妒。
她尽量低调，可无论如何，她也没法做到成为隐形人或者化成一阵风飞走。
即使，他们不指名道姓地讨论她，她也能在精神高度集中时，透过他们的眼瞳，了知他们对她的感受，她害怕这么做，但她又忍不住这么做。
他们叫她“雪女”，暗喻她像传说中叫雪女的妖魔一样冷酷无情，但若是遭遇与自己一样，他们未必会长成一个个温暖的小太阳。
她真的受够了，这些人，这个世界，这一切的一切！
花时想着，红了眼眶。但她不允许自己脆弱，哭泣，长时间沉陷在自我厌恶的情绪里。
至于那个叫沙丁的家伙是谁，她才懒得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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