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书藤站在床边,看着哈皮。这张熟悉的黑红脸,变得蜡黄。他已经不像一个活人,而像盖着白被子的蜡像。
姬书藤看了一会儿,无话可说。三天了,哈皮还没有恢复知觉,伤得够重。是死是活,还很难说。真是横祸从天而降,那么壮的人,也经不住一把刀。哈皮呀,你不是福将吗,林场伐木那么多原木从你头顶上滚过去,你趴在一个坑里都没把你砸死,这两刀算什么呀,上天保佑,别死……咱们俩的缘分还没完,路还长着呢,你死个什么呢!
完后他走过去问孙紫荆,她也是学医的,医生说伤势怎么样?能救过来吧?
孙紫荆说,伤势很重,其中一刀戳在肝的位置。医生说好在没有伤到肝,他的肝躲闪了一下,不然早死了。失血也多,把澡堂都染红了……说着孙紫荆又哭起来。
庄延说,紫荆你也要注意休息,守了三天了,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今天晚上我来替你。孙紫荆说,不用了,州医院来了几个陪护的人。
姬书藤和庄延从医院回到家里。姬书藤一直纳闷,好端端的一个公安局长,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在澡堂被人捅了刀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是建国以来很罕见的案子呢,咋就让我们哈皮碰上了呢?
庄延说,你不知道,搞公安工作的人,容易结仇,这是个得罪人的工作。犯罪分子都是人里面的虎狼,亡命之徒,你擒不住它,它就伤你性命。
姬书藤问庄延,你看我们哈皮这次能不能挺过去?
庄延说,我觉得他死不了,他命大,身体又强壮,应该能活过来。说不定再去看他,他就能认出你了。
“老天爷啊,”姬书藤感慨道,“你说人活这一辈子怎么这么难啊?生之前没有把你打胎、流产,算你命大;生下来没有让你痴呆、聋哑、心脏先天性发育不全,算你幸运;小时候那么多病排队等着你,猩红热、百日咳、小儿麻痹症……,多啦,都让你躲过去,算你机灵;长大点儿了,自然灾害没饿死,上山下乡没累死,‘文化大革命’没打死,算你厉害;但你防不住地震震死你,洪水淹死你,汽车撞死你,大风把树刮断掉下来砸死你!死神提着一把破镰刀成天价没时没刻地瞎转悠,不吃不喝不睡觉,比蚂蚁还勤快,比乌鸦还臊腥,到处找茬,无事生非,勾魂索命,它倒是从来没喊过累!”
人活着能不恐惧吗?
你就是睡着了,也有噩梦。
还不如,死了好。一了百了。
再不用恐惧,再不用忧虑,再不用担惊受怕,再不用操心烦恼。只不过哈皮呀,现在死是不是稍微有点儿太早?咱们才30岁出头,志未酬,心渐老。这个世界的万花筒,已经看厌了。别看它花样多,转一下一个图案,一个图案一个情调,真让人眼花缭乱,心比天高。其实里头就是装了些碎玻璃片,一晃一摇,就成了江山如此多娇!
说完,姬书藤出了一口长气。
庄延说,你这是典型的历史虚无主义。
姬书藤笑道,你以为历史是真实的吗?人家鲁迅不是早就说了吗,在历史那个陈年流水簿子里,他看了半夜,从字缝里看出两个字,吃人。这可是鲁迅说的,不是我说的,鲁迅比我虚无一百倍。
为什么我们这个历史悠久,勤劳智慧的民族,几千年跳不出封建社会恶性循环的怪圈?为什么文艺复兴不是产生在中国、资本主义不是产生于明代?为什么四大发明之后再也发明不出任何名堂?
屈原有《天问》,今人为什么不敢再接着发《地问》《人问》?
社会欲进步,民族要发展,没有每个个人的活力是万万不行的。活力和稳定,本身就是一对矛盾,处理得恰当才是真正的政治家,不然,只能是统治者。
庄延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不听你唠叨了,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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