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宏元含着泪劝慰一回,众人越发痛哭不止。他知道此时哪有好言语能让他兄弟欢心?便不再劝导,自个儿默不作声地转身来到镇南,先去棺材铺花七两银子寻了一副上等的柏木棺材,吩咐店里的小伙计将张鹏举的尸体殓好。又去马车行里雇了一挂大车,在车把式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将张鹏举的灵柩抬到马车上。
曾宏元做完这一切,又来到张家兄弟面前,小声地说道:“回去吧。”一行人便不顾漫天风雪,哭哭啼啼地簇拥着马车,缓缓向遂州城驶去。
当日下午,天降豪雪,鹅毛般的雪花弥漫天地间,载灵的马车行走十分艰难。
酉时三刻,众人才疲惫不堪地来到涪江渡口。此时,天色已更加昏暗。张氏兄弟焦虑地站在码头上四下张望,他们哪里还见得到船家的踪影?宽阔的涪水上,空余一江白茫茫雪浪。
曾宏元把张家兄弟叫到一起,商议拿个主张。
“码头封渡,还有个球主张。赶紧寻一避风处,就地过夜!”张二牛定是气昏了头,张口一句粗话,倒也说得在理。
曾宏元想想也是,还能有啥更好的法子呢?众人只好在码头旁边破败的龙王庙里安顿下来,眼巴巴地等待天明。
九人又冷又饿,瑟瑟地挤在一起。
一更天后,雪下得更猛。庙外的江风呜呜地声同鬼嚎,一阵紧一阵地吹。屋内昏黄如豆的油灯,发出忽明忽暗的光,幽幽地照在黑亮亮的土漆棺材上。
整个破庙里,隐隐透出一股骇人的阴冷之气。
突然,一阵雪风吹过,上了闩的庙门竟然“咣当”一声打开了,桌上的油灯一闪而灭。
众人骇了一跳,借着窗外幽暗的雪光,紧张地向庙外望去。涪江上风雪正紧,哗哗一片滔天黑浪。
坐在最里边的车把式怪曾宏元没关好门,说他魂都遭吓掉了。
张氏兄弟也七嘴八舌地说,曾先生莫要开玩笑,刚才硬是把大家骇安逸了。
曾宏元赌咒发誓说门闩肯定是插上了的,而且自己还一直用背死死顶着庙门,但硬是日怪得很,就是顶不住,要怪只能怪雪风太大了。
油灯重新被车把式点燃,庙里多少有了一点阳气。九个人开始没话找话说,借以互相壮胆。
曾宏元背靠着庙门,想想刚才的怪事,背心一阵阵发麻。他本想说句笑话让大家放松一下,谁知道嘴巴不听使唤,小声而恐怖地冒出一句:“莫不是鹏举兄阴魂不散,要我等为他报仇?”
众人听他一说,脑子里立即浮现出张鹏举满面乌青浑身血污的模样,陡然觉得屋子里寒冷了许多,嘴角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曾宏元看着众人古里古怪的神色,背心处如遭电击,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庙门上靠了一靠。
刹那间,九个人同时听见庙门被人吱嘎一声推开……
黑暗中,曾宏元吓得大叫一声:“有鬼!”
众人齐声惊呼,慌不择路地拼命而逃。曾宏元一介医生,怎敌得过张氏兄弟和车把式八条莽汉?
宏元先生被众人东推西搡地撂倒在地,哪里有一丝力气爬起来?他嘴里“呼呼”地喘着粗气,身子不停地瑟瑟发抖。
庙外雪风依旧呜呜地吹,破败的庙门更是咣当咣当地响个不停。
空荡荡的破庙里,突然听得一人大声叫道:“曾宏元,好计谋!”原本好端端的柏木棺材瞬间爆裂成片,张鹏举满身血污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第二天,遂州城的大街小巷里,便盛传曾宏元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张鹏举也逢人便讲:“宏元医术高超,我身中沙舵爷九阴断魂掌,气绝多时,他竟然能够妙手回春。”
曾宏元遂成一代名医。
不信么?遂州天上宫的大门上有联为证:医风耀遂州,武功盖斗城(斗城,遂州的别称)。曾宏元为什么要把张鹏举的武功与自己的医术相提并论?老辈人都知道其中的秘密。
神眼先生
有遂州人李洋者,早年留学美利坚,归国后任职京师总理衙门。然其深感时局动荡不安,遂弃官避乱蜀中,埋名隐姓匿于遂州玉堂街尹家花园,从此不问时事。
邻人不知李洋姓甚名谁,见他时常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皆呼之眼镜先生。
先生喜读古书,尤好古玩,坊间盛传“眼镜”有神眼之功。每每鉴赏古物,年代出处尽知,邻人莫不景仰。
平时闲来无事,李洋贼一般睁着双眼,终日游走于城里的大街小巷,但凡见到心仪之物,不惜重金求购。久之,遂州城内那点宝贝疙瘩,差不多被他淘了个十之六七。
去城十里,一山巍峨。山号明月,传为前朝贤相席书墓葬处。唐贾岛宰长江县时,常登此山,留有“长江频雨后,明月众星中”之佳句,赞其美。山中古木掩映,庙宇森森,白日里亦少有人至。
李洋则喜其幽静,常独自一人去林间。见到无主古墓,辄挥钎掘之,收获颇丰。
端午节,李洋携断铁钎数十,至南街铁匠铺。出银五两与“张打铁”,求其锻打成新钎。
“张打铁”正饮酒,见“眼镜”送活儿上门,招之同饮。
“眼镜”不善饮,一杯即醉。
乘了酒性,李洋便胡说自己月前曾夜盗一墓,碑文阴刻“皇恩浩荡”。墓坑深达丈余,墓壁之石坚硬似铁,镶缝皆瓦灰糯米浆搅拌浇筑而成。其耗时五更,撬断钢钎无数,天亮之际得以攻破墓壁,慌乱中撬启棺盖,伸手入内,触之如人昏睡,仿佛若有体温。时狂风暴雨骤至,天空电闪雷鸣,墓壁四周彩绘形如魑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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