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士兵听到动静，匆忙叫道：“贺先生？！”
长安小腿被咬出一排牙印，疼得吸气，他咧嘴回道：“无妨，有事自会叫你。”
方才得了名字的苍福全，眼中满是敌意，长安放下裤角，拿起榻上的青铜古钟，一阵敲击，福全低嚎着向前窜去，奈何身负重物，寸步难行。一炷香后，长安手酸，福全疲累，两人互瞪片刻，双双倒头便睡。
天色尚且灰青，少年眼睑微动闭目未醒，原本呼吸平缓，突然双目睁开，猛地前窜，他目光如炬拼死挣扎，可绳索牢固，纹丝不动。
他喉中呜嚎，四处寻找，帐内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四方木桌，桌上一人，手握竹杆，杆上一根金丝细线，线尾一只香气扑鼻的焦黄烤鸡，将将吊在福全鼻翼上方。
他前窜，烤鸡则后退，他回力，烤鸡则凑前。
长安蹲在桌上悠闲自在，他晃着烤鸡问道：“想吃吗？”
福全紧紧盯着烤鸡，嘴角流下一串透明津液，他无力反抗，可腹中饥饿实在难忍，他吞咽着口水，将目光转向桌上那人。
长安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福全无法，喉中突然发出两声稀奇音调，长安手上蓦得一停，托腮瞧他。
福全呜咽几声，再次吐出两字，长安眼睛一亮，笑着问道：“你说什么？”
福全嗓音青涩沙哑，他艰难得吐出两字：“跌......爹爹.......”
长安瞬间来了兴致，晃着烤鸡逗弄：“再叫几声。”
几声爹爹叫得不准，像是刚出生的孩提牙牙学语，长安不能白占便宜，他将烤鸡拽到手里，撕了鸡腿，摇晃说道：“我且喂你，你不许再咬我。”说着指指小腿，跳下桌子。
手掌大小的鸡腿，被少年迅速咬进嘴中，长安为了几声爹爹，弄了满手油光。
无需几口，骨头渣子都未剩下，长安再次扯下一只鸡腿，举到高处，他未开口，福全便再次开口叫他爹爹。
烤鸡吃了一半，福全似乎找到了获取食物的方式，他不懂人语，唯有脑子中尚存的丝丝记忆，促使他发出几句人声。
起初长安听到爹爹还有些自得，接着听他娘亲兄长，叔叔婶婶，叫得囫囵，眼神暗淡下来，他从桌上拿过盘子将整只烤鸡放到福全跟前，待人埋头进食，撩起他一缕如枯草打结的头发轻叹一声。
匆匆十年一晃，忠良尸骨已寒，百条性命含冤莫白，留下此子，不知是祸是福。
一只烤鸡逼得福全开口说了人语，可他除了家人称谓，再未说出些其他。
长安给他吃的，他便待长安少了敌意，又吐出两声爹爹，就听一声怒吼：“叫些什么？！”
长安见人进来，起身行礼：“将军。”
蒋茂见屋内景象气得更甚：“你如何待他？！还不快快解开！”
陈平阳跟在后面赶忙说道：“将军息怒，这孩子攻击性强，他不懂人事儿，放开怕是要伤了长安。”
蒋茂性急，听平阳说完，平复些许，他看向地上呜呜低嚎的孩子，负手叹气：“是我考虑不周。”
沉默许久，走到少年身边，将他身上的束缚一一解开，蒋茂全身银甲，坚如铁壁，福全不管不顾一口下去，差点各掉尖牙。
他忍着疼痛一脸惊恐，帐内三人，他扫视一番，最终逃窜到长安身后。
蒋茂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捷，看看满地绳索，起身尽量缓声道：“孩子，过来。”
福全躲在长安身后，瑟瑟发抖，他口齿不清，再次喊了声：“爹爹。”
蒋茂脸色大变，看向长安。
长安侧头安抚，又向蒋茂解释道：“他似乎还有记得三两岁时，学的称谓。”
蒋茂眉间深锁，看着长安身后凶横防备的孩子，焦急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长安知道蒋茂心怀有愧疚，他那时年纪尚小，却始终忘不了蒋茂醉倒雪夜，铮铮铁骨涕泗横流。
“将军放心，我知道如何待他，交由我照料便好。”
蒋茂见少年紧紧抓着长安得肩膀，甚是信任，无奈点头：“你且小心，是我心急，没想太多。”
“他......”
“他叫福全。”
“什么？”
长安一乐：“我给他取了名字，叫做苍炎，苍福全。”
待蒋茂二人出去，长安命人抬进一盆热水，福全满身污黑，唯有嘴边一圈白净突兀。
他沾了点热水往福全脸上一抹，泥汤瞬间顺着指节而下，福全感受不到敌意，老实趴在地上，舔着绳索磨破得皮肉，长安试试水温，唤了声：“苍福全。”
福全耳朵上下动了两下，抬眼看他，他少了凶横，目光坦然直白，长安给他食物，他便信任长安。
他虽听不懂长安说些什么，但见他指着木盆，便起身走了过去，长安本想让他泡进水里，可他身上不少擦伤，泡水之后怕会越发严重。
他思量片刻，让福全坐在地上，随后拿起浸水的棉布，用力帮他擦拭。
干净透白的布巾，没出一会儿变了颜色，长安累得气喘吁吁，福全舒服得舔着伤口。
少年常年饮血吃肉，身形并不瘦弱，清洗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将福全打理干净，长发带着水渍，随意绑在头上，长安找出一身衣服，放到福全眼前，福全茫然不知，新奇地瞧着变白得自己。
长安叫他一声，少年瞪大眼睛抬头：“爹爹......白......白......”
长安料他不会穿衣，只得再次拿起帮他穿着，三两岁的孩提早已会些单音简语，但福全常年与狼为伍，多年未曾开口，退化得彻底。
长安帮他穿好里衣，又唤他坐下，帮他擦擦头发纠正道：“我不是爹爹，你要唤我……就唤我兄长吧。”
福全盯着月白里衣，腹中“咕噜”两声，嘴角带着一丝透明津液，他仰头看向长安焦急说道：“爹爹......肉......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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