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启国正值盛世，文人志士，必然各显才能为国尽心。”清亮的声音从大厅西南角发出，话音刚落就有不服气的接过话头：“柳兄这话说的太满，才子尽心，朝廷不一定听取，到头来还不是一头热百事空？”
年梓耀听来一乐，侧头对吴铭知说：“昨日我还道无人畅谈，今日就开了眼界。”
吴铭知抬手捞过茶壶给年梓耀斟满，摇头晃脑道：“陛下开明，不束言论，为了引起太子注意，那群文人什么都敢说。”
“那柳才子。”年梓耀抬了抬下巴，“看着有些眼熟。”
“柳忆泉，万京富商柳南的长子。柳南一心想进入官场，可惜未考取功名，改而经商，刚好赶上陛下推行商税法，乘着东风坐上了万京逢锦商会的会长位置。”吴铭知托着下巴眯起眼睛观察西南角被围在众人之中的柳忆泉，“他妹妹柳碧琼舞剑是一绝，英姿飒爽气度不凡，可谓是巾帼须眉。只不过，前几日对魏菘蓝一见钟情了。”
吴铭知的八卦年梓耀十分佩服，他喝了几口茶水润嗓，站起身朝东南角走去，吴铭知忙跟上来：“怎么，你又看上哪个了？”
忽略不计吴铭知问的暧昧，年梓耀盯着静静坐在角落品茶的那人：“江湖游子。”
三步两步走到那人桌前，年梓耀不客气的坐下：“独饮？”
“不然？”那人抬起头，二十出头的年岁，一双眸子仿若蕴含着苍山白雪，大江奔流。他盯着年梓耀，“公子不介意的话。”明晃晃的赶人，年梓耀不禁心中泛起好奇：“姚公子，不知令尊……”
那人忽而变了脸色：“你是谁？”
“姓年，名梓耀。”年梓耀招呼侍人摆上茶盘，动手冲茶，“喝两杯？”
那人不情不愿的点头，年梓耀接着说：“令尊所作的《洞庭游记》是家母一直喜欢且反复阅读的书。”
那人掀起眼皮正眼瞧了年梓耀，冷淡的开口介绍自己：“姚垣。”
“听闻姚公子一腔报国志，却无人赏识。”年梓耀斟好茶，递给姚垣一杯，“我曾读过姚公子写的《南海探路》，相当精彩。”
姚垣接过茶杯，稍抿一口，不因年梓耀的夸赞而面露得色，他引起了另一个话头：“年公子能给我什么？”
“一个船队。”年梓耀自信满满的打白条，他仔细观察姚垣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海洋中埋藏着的，不只是宝藏，更有留名千古的机会。”
姚垣拜访过名山，跋涉过深水，阅尽千帆，却还未碰上年梓耀这样自信到让人无法抛出怀疑的人，他心下意动：“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为什么相信我？”年梓耀黑亮的眸子中收敛了万千星光，“太子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
姚垣游览山水，闲言碎语听了不少，年梓耀和太子关系很好他清楚，可是他不敢相信竟好到如此程度。他又一次开口提问：“万京人都知年公子书法好，可否表现一番让我开开眼？”
年梓耀放下手中的茶杯，慨然答应：“可以，不过姚公子可否配画一幅？”
“当然。”姚垣欣然答应。
姚梦樵之子姚垣，好绘画，尤好泼墨山水，兴致高时一刻钟即可画一张。
侍人忙摆开阵势，对诗策论的文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一些世家公子也跟着来到东南角。齐宿抬头眺望人头攒动好奇地问：“年小子做什么呢，好大的动静。”
“不如去看看？”于涵非眉眼弯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黏在范栩身上。
“嗯。”范栩点头。
“朕赶上了好时候。”皇帝踏进望江楼，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上方。
众人转身跪拜，皇帝挥手：“都起罢，朕来看看青延又折腾了些什么。”
皇帝带的人不多，太子并没有跟来。俊逸沉稳的皇帝陛下一撩袍坐在大厅上座，右手撑着下巴笑眯眯道：“把矮桌移到中间来。”
“是。”侍人们赶忙移动桌子，连带着众位看热闹的也朝中间移来。
“比什么？”皇帝问。
“姚公子画，草民书。”年梓耀弯腰拱手回答。
“青延书法可是一绝，这位姚公子？”皇帝有些疑惑。
“草民姚垣。”姚垣弯腰作揖道。
“姚垣……姚梦樵的儿子？”皇帝恍然大悟，“朕而立之时读过《洞庭游记》，可谓佳作。”
“谢陛下赏识。”姚垣一揖到底，面色恭敬整肃。
皇帝抬手：“开始吧，不过，青延答应了人家什么？”
“一个船队。”年梓耀不敢隐瞒，全数告知。
皇帝愣了下神，猛地笑开：“你小子，胆子挺大。”
“陛下既然来了，不若兑现了草民的白条吧。”年梓耀开口提议。
“……这是来收朕的戏票了。”皇帝习惯了年梓耀时不时坑他一下的行为，他沉吟片刻，开口，“容朕想两天。”
“陛下想多久都可以。”年梓耀没指望皇帝一口答应，他稍微提一下，能引起皇帝的注意就好。
侍人在一旁磨墨，年梓耀把宽大的袖口稍微挽起，露出半截蜜色的小臂，手执毛笔，前后蘸些墨汁，随后墨染宣纸，笔走龙蛇，洒脱快意的字体呈现在纸上。一幅字，尽显少年意气，张扬潇洒。
姚垣立在桌前，敛眉半晌，执笔挥洒，墨点溅在宣纸上化为一尾游鱼，机灵可爱，接着瀑布，远山，溪流，老翁，松树皆出现，一气呵成，大家风范。
一刻钟过后，两人皆落笔，齐宿赞了一声“好”，声音不大，但足以引得皇帝侧目。皇帝暼了齐宿一眼，开口：“不如齐小子给朕讲讲好在哪里？”
“不敢不敢，小子也是瞎猜。”齐宿讪讪的笑，他瞄了两眼字画，大肆夸赞，“姚公子画功了得，笔触苍劲，线条糙砺，当的是山水第一人……”
“得了。”皇帝不耐烦的打断了齐宿的话，似笑非笑的说，“让你评价一番还来劲了。”
“草民的荣幸。”齐宿忙弯腰行礼。
皇帝摸摸鼻尖：“不如你唱一段戏？”
“那得要三坛好酒才行。”年梓耀憋笑道。
“哈哈。”齐宿打了个哈哈，不再开口。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皇帝念了一遍年梓耀写的字，大手一挥，“赏，昨日兰缇国进贡了一批彩瓷，过几日青延去宫里挑几个，朕知道你又去文玩巷子捡漏了。”
被揭老底的年梓耀苦笑着承下：“陛下耳听八方什么都知道。”
“年尚书上朝皱着眉头不说话，朕一看就知道。”皇帝终于注意到安静站着的姚垣，“姚公子好游玩，朕赐你个官‘南海领卫’，怎么样？”
姚垣面不改色，眼瞳中燃起了两丛火焰，显然是十分激动：“谢陛下。”
有了官职，招兵买马也就有了名头，组建船队指日可待，姚垣对年梓耀的感激之情不知上升了几个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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