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威将军和两位公子镇守南方边境，还未归京。”年梓耀额外提了一句。
太子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他领先年梓耀半步距离，刚一踏进会场，热闹嘈杂的人声霎那间安静，站着坐着的公子哥儿们都恭敬的朝太子作揖行礼，声浪如雷声滚滚：“恭迎太子殿下。”
“都起来吧。”太子素来不苟言笑，沉稳安静，他抬了下右手，走到东面落座。
正主已到，其他人也就没了闲聊的心思，纷纷找到自己的座位各自坐下。太子手边分别是四皇子和五皇子，再往下是四桌宰相和大将军家的公子，之后是六桌尚书家公子，剩下的人凭父辈官阶落座，其他乡野知名人士坐在外围拼成的长桌后。
等级森严，井然有序。
太子环视场下，英俊或平凡的面容，锐利或平和的眼神，规矩或懒散的坐姿，严谨或潇洒的气质，各形各色的人映入眼帘。而这些人，是未来撑起启国的栋梁，抑或腐蚀启国根基的蛀虫。
“时至今日，春风杨柳会已举办四十二载。”他开口，声音虽低却清晰的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朵里，端着架子似乎已成了太子的日常伪装，“今日与往年并无不同，一连七日，诗词歌赋策论皆可，辰时（七点）至酉时（十七点），期间孤与父皇随时巡视会场，第七日决出五名万京才子。”
每年春风杨柳会上的万京才子都会被皇帝亲自接见，有心仕途的便登堂入朝，无心仕途的也能得到皇帝青眼获得一些奖赏。可以说，春风杨柳会云集了启国上下八成略有家底的文人墨客。难怪皇帝笑言，世家才子，悉赴万京。
太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场下人的表情，暗暗记下了几个后，挥袖表示杨柳会开始，自己则起身走向正门，看似是要离开的模样。齐宿忙赶上来弯腰拱手留住太子：“殿下。”
“齐公子。”太子掀了下眼皮，漫不经心的将他纳入视野。
齐宿直起腰身，朝自己那桌瞟了一眼，开口道：“不知殿下可愿与我们多说几句？”
太子沉吟片刻，点点头，抬脚跟着齐宿的步伐走向宰相公子那一桌。
年梓耀见太子被截走了，自己便站起身随意走动走动。
“年公子。”一个声音叫住了年梓耀的步伐，他回头，吴铭知正朝他招手，他随即勾起唇角：“吴公子。”
“我听闻令堂……”他卡了下壳，懊恼地敲敲脑袋，“我不该提起这个。”
“无事。”年梓耀面色坦荡，并不因吴铭知的唐突而心生介怀，他笑笑，“桌边有我的位置吗？”
“当然当然。”吴铭知忙不迭的点头，像只啄米的鸡仔。
吏部尚书的儿子吴铭知，性格随了他老子，为人圆滑长袖善舞，但年梓耀知道他其实并不怎么会处理和好朋友的关系，是个外热内冷的人，所以大多数不合时宜的问话年梓耀都自动屏蔽了。
“白公子和付公子也在。”吴铭知走在年梓耀身侧，眼珠滴溜滴溜转就不往年梓耀脸上瞄。
年梓耀瞧他还为刚刚说错话而尴尬的模样，无奈的出言安慰：“刚刚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我没有。”吴铭知垮下了双肩，“只是我爹教我……”
吴尚书很宝贝他这一双龙凤胎，吴铭知从小被教育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吴铭荷则是端庄有礼进退有度的大家闺秀。只不过吴尚书有些时候敲打他儿子的话与之前的教导意思相悖，比如“毋意，毋必，毋固，毋我”①与“太阿之剑，犀角不足齿其锋；高山之松，霜霰不能渝其操。”②等等。这样的教育生生把吴铭知的价值观搅合成一团稀烂，他一边想着他爹的教导，一边皱着眉头生涩的与年梓耀对话。
年梓耀知道年尚书的教育方式，他只觉吴铭知可怜又可爱，开口岔开话题：“白公子和付公子相处如何？”
“看上去……”吴铭知的表情微妙起来，“还挺不错的。”
走到长桌前，年梓耀总算理解了吴铭知口中的“还挺不错的”是个什么意思，两个一根筋碰到一起，确实还……挺有趣的。
白锋对冷兵器的痴迷堪称万京第一，付宁乐对于机械的痴迷并不在白锋之下，这两人坐在一张桌子旁，问题你来我往仿若凭空论剑，别有趣味。年梓耀落座在白锋身旁，吴铭知跟着坐下。
“年公子。”白锋停下了问答游戏，抓起酒杯喝了一口润喉。他天生没有点亮人际交往这个技能，对待年梓耀只是面容稍微缓和。
“白公子。”年梓耀记得前世的白锋外冷内热的性格，他抬手让了让，“你们继续，我代殿下来转转。”
付宁乐没有白锋的冷漠，他只是对人际交往比较笨拙而已，所以他举起酒杯朝年梓耀示意，两人相互敬了一杯。年梓耀借口到其他席位看看起身离开，哪知吴铭知抬脚跟了上来。
“怎么？”年梓耀上上下下瞟了颠颠跟上来的吴铭知一眼，眉梢挂了三分促狭。
“和他俩继续坐一桌？我会被憋死的。”吴铭知挑高了音调，一脸夸张的表情逗得年梓耀微笑：“去看看魏菘蓝？”
“……”吴铭知奇异的眼神送了过来，他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块栗子糕掰给年梓耀一块，“行啊。”
年梓耀接过香浓不甜腻的栗子糕咬了一口，嚼了咽下，口齿清晰的问：“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魏菘蓝，清俊少年，才华横溢万京城。”吴铭知介绍道，唇角勾出一个不算笑容的弧度，“此人心思深。”
“你不就喜欢心思深的？起码说话不用像跟我这样痛苦。”年梓耀调笑。
“……也对。”吴铭知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虚假的仿若浮在表面凝成面具，“你知道咱这些同辈们缺什么吗？”
“缺什么？”年梓耀扭头看了一圈会场，斟酌权衡后说，“一根筋太多了？”
“是啊。”吴铭知深以为然的点头，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尖，“缺两三个像我这样搅浑水的。”
“你个恨不得写个字条贴脸上的小人。”年梓耀愉悦的笑起来，他拍拍吴铭知的肩膀，“走，我们到处转转多结识几个像你一样的小人。”
注释：
①出自《论语》子罕篇，“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意思是：孔子杜绝了四种毛病：不凭空臆测，不武断绝对，不固执拘泥，不自以为是。
②出自唐·张九龄《与李让侍御书》，“太阿之剑，犀角不足齿其锋；高山之松，霜霰不能渝其操。”，意思是：坚硬的犀角，也不能锉损太阿宝剑的无坚不摧的锋刃；再寒的霜霰，也不能改变傲雪凌霜的高山青松的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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