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延。”刘舒欢倚在榻上拍着儿子的手背，双眸如清澈的湖泊泛着凌凌的波光，“你还是去后山围场陪殿下吧，娘感觉身体好多了。”
年梓耀抿唇，不大赞同的抬头看着刘舒欢，他刚想张口说话就被刘舒欢拦了下来，她皱眉：“听娘的话，生死由命，你怕什么。”
他怕什么？他当然怕。年梓耀眸色渐深，无奈点头：“儿子午后就去后山。”
“不行，现在就去。”刘舒欢驱赶似得摆手，“大小伙子了，还赖在娘身边。”
“……好。”年梓耀无奈的站起身，细心的把被角往里掖掖，“儿子这就备马。”说罢转身离开房间关上房门，吩咐守在门口的何泽，“夫人若是有事立即通知我。”
“是。”何泽拱手行礼。
年梓耀走向后院马舍。
听脚步声弱了，刘舒欢憋在喉咙的咳意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扶着床沿抖着瘦弱的肩膀，如秋风萧瑟中奋力挣扎的一片颤抖的黄叶。似是顾忌到门口的何泽，她用帕捂嘴努力压低咳嗽声，声音渐息，她拿开手帕——赫然一块铜钱大小的血痕，刺目如绽放在雪地中的红梅。
年梓耀牵着黑马走出马厩，骏马亲昵的蹭蹭他的鬓角。年梓耀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轻夹马腹一路“嗒嗒”出了年府奔向后山围场。
皇家后山围场。
昨日年梓耀阴着脸色离开围场后，太子殿下就没出现放松惬意的笑容了。他端正的坐在皇帝下手的红木椅上，一双蕴藏着坚冰寒星的眸子淡漠的看着列座的各家公子少爷。秋猎秋猎，一方面为了皇家游玩，另一方面是想要摘选出青年才俊作为人才储备，所以无论是皇子，还是重臣之子，都格外重视秋猎。
启国官制大体为三省六部制，担任宰相的无不是精明强干之辈，幸好皇帝深谙平衡之道，分权制衡恰到好处，纵使座下虎狼明争暗斗，龙椅依旧坐得稳稳当当。
“远安今日心情不佳？”皇帝夹了一片牛肉仔细蘸醋递到皇后唇边，眼皮不抬地问太子。
皇后嗔了皇帝一眼，就着皇帝的筷子吃了牛肉，用绢帕擦拭唇角沾的醋，替太子挡了皇帝的问题：“远安一向与青延关系好，去哪两人都形影不离，青延回府了留远安孤零零的，陛下还不许阿尧寂寞一会儿？”
皇帝无奈的收了筷子，声音温和的安抚皇后：“朕不是正在关心远安，文珍怎么还怪朕了？”
“你一句话弯弯绕绕能挖八百个坑刁难远安。”皇后也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塞到皇帝嘴里，“多吃点，又瘦了。”
皇帝皇后坐在上座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太子坐在下手越发的寂寞如雪。若是年梓耀坐在他身边，太子不由的想，起码此时还有个能消磨时间说说话的。
马蹄声自远及近，太子闻声抬头，目及之处一匹黑色骏马载着翩翩少年沿山路上来，像是昨日清晨的一幕重演。太子唇角微勾，久未展现的笑颜忽而生动真实起来。
骏马的速度很快，年梓耀勒马缓下速度来到围场外，下马松了缰绳任马儿跑到山腰甩着尾巴啃吃肥美的牧草。他身姿轻巧的翻过围场栅栏，一路小跑到营地之中作揖行礼：“陛下娘娘万安。”
“平身。”皇帝开口。
“青延回来了，舒欢身体可好？”皇后放下筷子抬头看已经规矩站好的年梓耀。
“家母身体尚安，谢娘娘关心。”年梓耀答。
皇后似是安心的重新微笑起来：“远安念你一上午了，你俩用了午膳就随陛下一起去林子里转转，打点野物做晚膳。”
“是，娘娘。”年梓耀恭谨的回答，他直起腰来瞟了一眼“念他一上午”的太子殿下，径直走过去坐在太子身旁，压低声音问道，“昨日下午殿下进林打猎了吗？”
太子被温热的呼气弄得不大自在，他侧头避开年梓耀的过分靠近，答道：“进了，打了两只雉鸡。”
“可惜我没赶上。”年梓耀叹了口气，他拿起太子用过的筷子，夹走了太子盘子里的清蒸鱼肉塞进嘴里。
“……”太子眼睁睁的看着年梓耀吃得欢，并未开口阻拦。
待年梓耀吃饱了，才放下筷子兴致勃勃的观察众人。皇帝皇后同桌而食，右手下侧坐着太子，左手下侧坐着二公主殷月，皇家亲眷按照辈份地位依次排开，挨着皇家而坐的是重臣之子，最外围是普通臣子的子息。众人聚在营地里，座次不同尊卑立显。
从年梓耀出现在营地里开始，殷月的眼睛始终黏在长身玉立的少年身上。太子莫名的皱起眉头，侧头在年梓耀耳边说：“你看上谁了？”
话问得暧昧，距离也暧昧，这回轮到年少爷满身不舒坦。他尴尬的歪头躲着太子呼出的气息：“围猎什么时候开始？”
“未时，有仆从吹号。”察觉到年梓耀的尴尬情绪，太子心中平衡了一些，他拿起筷子夹起糖角糯米包塞到年梓耀嘴里，“尝尝这个。”
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口糯米，年梓耀嚼了嚼随即嫌恶的皱眉，艰难的咽下糯米包后抱怨道：“殿下明知道草民不爱吃甜。”
太子挑眉：“这是罚你昨日没兑现的诺言。”
“什么诺言？”年梓耀仔细回忆，他恍然想起，“我记得我抓了一只兔子献给殿下了。”
“用箭捉兔子和生扑兔子还是不一样的。”太子不依不饶的否认，他又夹起一块桂花糕偏头看年梓耀，眼尾挂着促狭的笑意。
年梓耀被糖包腻得倒牙，不得不投降道：“殿下您说了算。”他感觉一道恨恼的目光黏在他身上，不由得顺着目光回望过去。四皇子殷赐辉被他视线一扫，不由得瞪的更加凶狠，像只没长牙的奶猫。
太子宽大的袖子遮挡了年梓耀的视线，也隔绝了殷赐辉的瞪视。年梓耀无趣的撇嘴，太子伸手抚过年少爷的脊背，好似安抚东宫那只经常和年梓耀不对付的黑猫：“你和他计较什么？”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年梓耀压低声音感叹道，“保不成就出了个耽于美色的废柴。”
太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未时的号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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