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窗户开了一条风，秋日的风从窗缝里渗进来，像是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陈悦颜额前的头发微微动，她的双眼里暗藏着情绪。
“很久以前。”
西颜心里鄙弃道，很久以前。年少的人总以为时间很长，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是活到了西颜一般的岁数，也不能说很久很久，因为在时光面前，会容颜苍老，却无人敢说长久二字。
陈悦颜蓦然抬起头，两只眼睛看向西颜，她问道：“姐姐，你喜欢徐大哥吗？”
西颜像是被陈悦颜的提问给拿住了，她的答案明明就在嘴边，可她说不出口，说不喜欢，对徐泽斐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她反问道：“你喜欢他？”
陈悦颜如同在神龛前宣誓的一般虔诚地点了点头，她脸上庄重的神色是西颜从所未见的。西颜险些以为自己在做陈悦颜和徐泽斐的征婚人。
西颜轻声道：“你的心思未免也太大了。”西颜的话像是无奈又像是感慨，她有些许责怪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看出来，非得今天才看出来。她垂下目光，目光所及的地方皆是一片空白，一如窗外的日头荒荒。
陈悦颜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他是你的男朋友，所以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跟你抢的。”
西颜叹了口气，斜睨着陈悦颜，她很想问一句，陈悦颜你凭什么？又想到，陈西颜你凭什么。见姐姐不说话，陈悦颜也沉默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就剩下陈母炒菜的声音。
过了十分钟左右，陈父拎着两小袋洋葱和肉回来了。陈父走来，向着西颜道：“别光是坐着，去帮帮忙。”
西颜瞧了一眼陈悦颜，知父亲有话要和陈悦颜说，就应了一声，走到厨房间，问：“妈。我帮你做点什么？”
陈母笑着，那笑容里几分拘谨，几分不适应，对于这个半路里养出的女儿，她向来是有些怕的，起初她怕她，是因为不想邻居街坊说她做后母的心毒，致使她风评不佳，后来她怕她，是因为西颜在C市打拼出一片天地，若他们夫妻俩有什么麻烦，还需要仰仗这个女儿。
因此，陈母打亲生女儿，骂亲生女儿，都没事，可遇上这个半路女儿，她就只能笑笑，敷衍似的假笑，像是上班的时候遇见了上司的笑容。后母成了她的职业，唯独是在西颜面前。
此刻，她的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假笑，说道：“那你把这洋葱给剥了，切成丝儿。”又道：“眼睛不要看它，沾着点水再去剥。”
西颜点头应道：“好。”举目望去，陈父坐在沙发上跟陈西颜说话，陈西颜却熟视无睹，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做摆弄手机。陈父说出的话如同是一勺水，泼进了汪洋大海，丝毫没有反应。
在厨房间嘶嘶沙沙的炒菜声中，西颜隐约能听到父亲说话的声音，那声音不甚明显，近似于无。说了半晌，陈悦颜才会有一声回应，但是回应的结果不会令人满意。西颜从陈父和陈悦颜的表情就能辨别出来。
陈母在一旁道：“哎呀，行了。现在就切丝。”
西颜低头看了一下，外面裹着的皮被她剥掉了好几层，也是因为这一低头，她的眼睛瞬间被洋葱的刺激性气体给碰上了。
她立刻抬起头，但是挡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少顷，她眯着眼，流着泪，开始切洋葱。
陈母一见她这副泪如雨下的样子，就道：“你快去洗洗脸，我来我来。”
西颜抱有歉意地说：“对不起。”
陈母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像是对待不熟悉的客人。
生疏的感觉就在这一刻四溢。西颜去盥洗室洗了洗手，然后在身体周围喷了空气清新剂，身边洋葱的气味消失了。对眼睛的刺激，也缓和了。
她走出门，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再一瞧，父亲和陈悦颜几乎呈现了剑拔弩张之势态。
幸而此时，陈母呼喊道：“来端盘子。”这一声打断了陈父和陈悦颜之间的气氛。陈父应声到厨房间端盘子，西颜也不多说跟着去了。
今天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但是不知为何陈母做了八菜一汤，都是家里面常见的菜。在西颜未曾独居，还在家里生活的那段时间内，经常会见到陈母做的菜。这些菜也基本都是家乡的当地特色。一代人吃这些食物长大，生育，老去，死亡，另一代人也吃这些食物长大，生育，老去，死亡，传到如今不知道已经经过了多少代人，食物没有发生改变，人却是一代一代都在改变着。
陈母热切地说道：“都是刚做好的。”她冲着西颜道：“西颜，来，多吃点。一个人在外面难得吃到家乡菜。”
隔着饭菜热腾腾的雾气，西颜陡然发现，当初第一回见到的陈母和现在的陈母恍然如两个人，大致只还剩下了眉眼相似，肤色什么的与从前差之千里。原来一个女人结婚之后，会像蜡烛一样燃烧完了她一生的精力。原本如白玉似的面庞，最后只会变成蜡油一般凹凸不平、沟壑纵横。
西颜一想，然后点着头，说道：“好。”她对陈母一向冷淡，能用一个字回答的问题，决不会去用两个字，也许是出于女性物伤其类的悲悯，西颜说道：“我会好好吃的。”
就听到陈父一声叹息，说道：“陈悦颜，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姐姐这么听话？”父亲对二女儿亲热时是喊的颜颜，对她连名带姓的喊则是心情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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