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隐约可闻外面风戾呼呼，画室的窗户紧闭着，在灰暗中自成一界，暖橘色的落地灯光撕开黑暗，照亮了满室散落的颜料画具。
画布上色彩一片单调，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夜。
陆景有些厌烦地扔了画笔，跟无头苍蝇似的满画室转圈儿。
左脑告诉他该动手随便产点儿什么了，右脑却捂着他嘴说：“不，你不想。”
“哐”一声，颜料架应声倒地。
“嘶——”他捂着踢到架子角的脚指头蹲在地上，差点就当场去世。
颜料泼了一地，红蓝青随机组合调拌，地毯上呈现出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晦涩色调，陆景蹲在这片自己造就的兵荒马乱中，突然福至心灵，这特么无奈又操蛋的人生！
于是心情更郁卒了。
他游魂似的出了画室往下飘，来到二楼隐约听见狗吠声，这才堪堪撑着楼梯扶手停了下来。
“香婶——”他拉长了声音喊人，是又哑又腻的撒娇调儿。
二楼起居室里，香婶正抱着一摞毛巾准备下楼，一见他便赶紧折了回来， “又通宵了？脸色跟鬼一样！”
“颜料又翻了。”明明是他自己作出来的，这会儿说出来还跟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他眼底血丝浓重，下巴冒出了青胡茬，脸上还挂着俩明晃晃的黑眼圈，脑袋后束着个开叉扫把似的小马尾，支棱起来的散发比被狗刨过还要乱。
一副要死不活的倒霉催样儿。
“翻了就翻了，待会儿把地毯换了就行。”
香婶见怪不怪，走过去给他捏捏脖子放松筋骨，忍不住叨念：“自己肠胃不好还熬夜，就不能注意一点？大白天的不能画啊？非得晚上？”
“我也想啊——”血液在筋脉一活络，整个人就跟春木一样复苏，陆景抱着椅背舒服得直哼哼：“再左一点……对对！就这儿！香婶真好！”
香婶往他肩膀一拍：“别撒娇！”
陆景摇头晃脑地哼唧，一副完全上头的样儿。
香婶捏了一会儿见他魂还不归就开始嫌弃人了：“去冲个澡清醒清醒！”
陆景懒骨头不想动，动着嘴皮子讨价还价：“再捏一会儿。”
香婶不吃他这套，赶人毫不客气：“快去快去！”
陆景生无可恋。
冲完澡回来，总算有了个人样。
“这才对嘛！”香婶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开始伺候小少爷，“桂圆红枣茶喝么？有加枸杞，明目润肺，这天气乌烟瘴气的，得清一清。”
二楼一片祥和，隔壁泳池也静悄悄的，陆景伸长脖子正四处张望，香婶拎着养生壶路过，说：“别找了，拉斐尔没在，怕它扰你，给它关房里了。我可告诉你，外头天气不好，不准带它出去啊！”
拉斐尔是陆景养的萨摩耶。这傻狗不认主，有奶就是娘，精力旺盛喜好拆屋，不栓好了陆景这套复式大平层都不够它流窜。
“那它要拆屋了。”陆景想到这傻狗就头疼。
香婶跟看二傻子似的瞥了他一眼，“你就不会拉它上跑步机转转？”
陆景：“……”
您可真聪明！
“沈特助送过来的文件在书房里。”香婶把桂圆红枣茶加热，完了倒进保温杯，“我看到有邀请函，就把昨天店里新送来的那两套衣服一并准备了——你看下，有要变动的跟我说声。”
香婶是陆太太的人，在她身边跟了几十年，也算是看着陆景长大的长辈，手脚利索，配合默契，最重要的是面对诸多挑剔时能面不改色适应良好。陆景回国后没能找到合适的人，便也由她一并接手照料着了。
住行方便有专门的家政和司机在，香婶就是负责他衣食——这位爷活成个装逼鬼才却是个生活废柴，每逢画室闭关都堪比修仙炼丹，不给他备好吃食存粮，回头准能见证木乃伊的诞生。
陆景翻开日历看了看，“那两套够了。”
“那行。”香婶又说，“两天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饿吗？我煲了玉米芡实煲，去给你热上？”
陆景刚灌了一大杯的桂圆红枣茶，一时有点儿胃胀，摸摸肚子道，“陆太太是不是回来了啊？你得赶回去吧？你帮我热着，我待会儿自己盛。”
“是下午的航班。”香婶看看时间，“小张这会儿应该到机场了。”
陆景跟着她下了一楼，她把炉火打开，小沙煲在蓝紫色的火焰中煨着，“我给你热上了，你手机调个闹钟，待会可千万记得关火啊！别又烧了屋！”
居家好提醒，防火防盗防废柴。
“知道了。”陆景懒散地应了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香婶警惕地盯着他：“你手机呢？”
陆景摸了全身上下一圈，抬头看看香婶，双眼无辜一眨：没找着。
香婶拿着大漏勺往屋里头一指，“找！”
常年懒病发作的陆少爷往沙发上一瘫，小腿抽抽，开始耍赖，“找不到！”
香婶不吃他这一套，转身走回厨房，“那我在这儿盯着，反正太太也刚下机，待会儿赶回去还来得及。”
陆景瞬间垂死病中惊坐起，陆太太回来这档儿要被告状，他就别想有好日子了。
被吓精神了的小陆先生一溜烟儿跑上楼拿手机去了。
香婶可是家里正正经经的三代元老，一开始照顾他外婆，接着是陆太太，再最后才是他，说的话比他这个亲儿子还有分量！
他拿完手机又当着香婶的面设置好提醒闹钟，这事才算揭过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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