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情绪，仿佛越过两世时光倾袭而来，青梅在那样款款的温润笑颜前失了言语。青梅曾设想过无数次再见周坚榆会是怎样的境况，该笑得如何明朗，然后真的道一句欢喜，与景瑜无关。
“姑娘？”
周坚榆将手上的伞往前递了递，稍加侧身帮着挡住风，笑容温柔，“这般大的风雪，到底阴寒伤身，还是赶紧些进去为好。何况……”
稍稍偏头，目光落在了离开的景瑜身上，那人正闹着脾气，一脚踹飞了面前的积雪，纷纷扬扬的白茫茫一片。
西院里几个胆大的姑娘从边门出来，袅娜着身姿迎上去，却是正触了景瑜的霉头，阴冷的目光扫过去，硬是吓住了她们扑上来的步子，薄唇微启：“滚。”
虽说素来景瑜对送上门来的色一向不忌，但威仪绝对十足，加上那股子狠厉，硬是让她们鸟兽状逃走躲回了西院。
跟着周坚榆的目光瞧过去，还带着些恍惚的青梅瞬间清醒，当下各种无奈，这般粗野哪里还是帝都城里传言中的花花小王爷，府上暗卫颇多，那些个西院的姑娘是谁的人还不一定，怎么能这般失了分寸。
思绪连绵，脚下已然飞奔而去，溅起一路的白雪，青梅一下子蹿到了人前头，匆匆施礼道：“参见小王爷。”
景瑜面无表情盯着人。
青梅笑颜明朗，压低了声音道：“小王爷该注意些才是，叫有心人瞧见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说着话视线从西院的方向斜了斜提醒。
景瑜又盯着人瞧了会儿，压根没注意西院那边，忽的俯身将人打横抱起，举步往厢房走，淡淡道：“如此便无闲话可传了，最多本王眼神有些问题，瞧不出何谓绝色。”
青梅却是没有回嘴，抬手揽住景瑜的腰，任对方的体温透过她单薄的内衫传过来，然后行走在大风雪里，亦是觉得温暖。
一路穿行，进了门，景瑜小心将青梅放到床上，尽管面上尽是嫌弃，又抬手拉了被子给青梅小心盖好。
青梅眨巴着眼不明所以。
景瑜盯着人瞧了又瞧，干脆坐下来，叹息了声道：“还是夫子呢，自己都顾不好。”
随即吩咐屋里的婢女去叫大夫过来。
青梅想起身拒绝，不过景瑜根本不予理会，等着大夫过来之际便是一幅审问的架势：“听说舞跳得不错。”
青梅心里没底，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景瑜展开笑颜，煞是好看：“跳掌上舞从屋檐上摔下来了？”
青梅下意识摇头，对上景瑜好整以暇的目光赶紧着点点头，身子不自觉地就往床内侧移了移。
景瑜视而不见继续道：“在父皇面前装疯卖傻了？还装着是楚夫人，给楚儒写情诗了。”
青梅实在有些担心自身安危，起码两世经验，景瑜现下的情绪绝不是好相与的姿态。
景瑜许是瞧着觉得吓着人不少，扬起越发好看的笑颜，眉眼皆弯，抬脚踩在床沿上，身子往后靠了靠，身形流畅，越发得赏心悦目，如画中人般雅致美好：“听闻还叫边塞公主敲了一棍，干脆在床上一躺一月有余。”
“那不是逼不得已。”青梅小声嘟囔，随即坐起身来理直气壮道，“成大业，总也要有牺牲才是。若我进了宫……”
难保你景瑜在江南留不住。
这话青梅收住了口，没有说出来，毕竟显得自作多情了，虽就算景瑜真的赶回帝都也不一定是因着常人会想的心思，到底还有个夫子的名头顶着，不至于被袖手旁观。
景瑜收回长腿，倾身而至，揽了人在怀，紧扣着，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却尽是叹息：“没见着一个夫子做得如你这般风里来雨里去的，不是刀山就是火海，一颗脑袋在脖子上摇摇欲坠，命也单薄。”
本是温情的话，差点叫青梅转了为他寻一门与他有益的亲事的心思，景瑜却是转口，放开她的面上尽是嫌弃。
“到底不是什么好夫子，能力有限。旁的人是将勤补拙，你倒是以命来补那些个没的。”
景瑜起身，调转了身子，蹙眉差人去催那短腿的大夫，怎生这般的慢，久候不至的。
“楚青梅。”
青梅抬眼瞧着候在门口的人，面上端正了神情。
景瑜正色道：“楚青梅，别将自己的命弄丢了，否则我成不成大业，你也瞧不见。若是不成，都找不到当初诓人的你，岂不是太冤枉了。”
沉默良久，青梅端起明媚笑颜，明朗如阳，她说：“那是自然，青梅虽非君子，但对小王爷素来一诺千金。小王爷大业未成，青梅不敢先死。”
“如此便好。”
景瑜侧身收敛了沉重之色，又是一派的淡漠，抬手直接将倒霉的才赶过来的大夫给提溜进来，丢到青梅面前，“再治不好，你的招牌还有你的脑袋可以一道摘掉了。”
大夫搭上青梅腕子的手指瞬间抖得不行，别说把脉，简直是搭脉都成问题。
青梅好脾气地劝道：“小王爷才回府，该是有好些事要忙才是，也该先进宫向皇上述职，免得平白落人话柄。”
景瑜点头，目光顺势扫过那把个脉也抖个不停的大夫，举步往外走。行至大堂，正见着被丢在一旁未曾安置的周坚榆，平安在旁竭力伺候着。
“你怎么还在？”
景瑜话也说的淡淡的，但不耐烦倒是甚浓。
因着长风对景瑜连带崇拜的小七子面色不善起来，可到底是在帝都只好收敛了脾气，恭敬道：“我家少爷在等小王爷兑现承诺。”
景瑜点头，懒懒地下逐客令道：“适才你撑伞之人便是你要见的，见也见过，可以走了。”
周坚榆轻笑，和煦如风：“原是青梅姑娘，确是风骨不凡。我有些话想问问青梅姑娘，不知能否得见一面。”
“不行。”景瑜决口拒绝，眼中尽是警惕，不喜之色甚是明显，早没了在江南时的那般以礼相待的态度。
周坚榆也不恼，起身告辞道：“如此想来只能下次再来拜访。”
撑了纸伞，周坚榆一脚踏进风雪里，衣袂翩跹的，光个背影，便是说不出的温润，如玉般的身段，在风雪之中瞧着也尽是温暖。
景瑜瞧着，眉头紧蹙。青梅的失态，他可半分也没看错，只想想适才的状况，怒气就在腹腔之中蔓延开来。去江南之前，青梅特意交代了要寻周坚榆，只说是从闲书知晓了周坚榆这么个人，觉得对成大业是股子不可或缺的助力，道是定要拉拢过来。
轻哼了声，景瑜赌气般地不屑。
不过是个从书里知晓的人，都谈不上相识，怎能与自个儿相比。姑且不说八岁至此的青梅竹马，也还有师生情摆在那头，总不至于还失了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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