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师尊！”
陆子衿猛地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才发现外面还黑着，殿中一片静悄悄的，他睡在冷玉床上，而在床下，崇澜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正抖成一团，像是正在做着噩梦。
他原本是想要让崇澜睡在床上的，但崇澜别的事情都听他的，这件事上却很固执，说什么也不让他睡在地铺上，自己早早就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再加上他这床不比别的床，他已经睡了几日才勉强适应这不断往出冒寒气的冷玉床，崇澜此刻身上没有病痛，躺在上面也不知道会不会睡得着，陆子衿想着也就没有勉强，由着他睡在了地铺上，反正他伸手就能捞到，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果然，他刚闭上眼睛没多一会儿，就发现崇澜做了噩梦，正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陆子衿怕惊着他，没有贸然上去掀开崇澜的被子，而是安抚的叫了几声名字，等到他颤抖的幅度大大减轻之后，才下床蹲在崇澜身边，轻轻的揭开了崇澜的被子。
崇澜猛地睁开眼睛，眼睛里一阵红芒闪过，像是幼狼锁定猎物一般，恶狠狠得朝陆子衿看去。
竟有些凶相毕露。
不等陆子衿有所反应，崇澜就猛地一下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指尖一阵发凉。
他在做什么？他做了噩梦，还朝想要安慰他的师尊露出了爪牙，师尊会不会讨厌......
陆子衿揉了揉崇澜的脑袋，将人抱进了怀里。
“做噩梦了？”
崇澜呆愣愣的埋在陆子衿肩头，半晌才怕碰碎这美梦一般，小心翼翼的伸手揪住了陆子衿的衣裳，点了点头。
陆子衿又在他柔软的黑发上揉搓了两下，然后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像第一次别别扭扭的哄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那样。
崇澜单薄的背上骨头都支棱起来，瘦的硌手。
“是梦到你爹娘了吗？”陆子衿十分小心的提起这个话题，的确是有点想要以此为突破口，让崇澜开口讲讲他爹娘的意思。
他至今也并不知道崇澜的身世，这一趟下山，虽然也算打探到了一点儿崇澜的消息，但也只知道他父母双亡，至于爹娘到底怎么回事，只有崇澜自己最为清楚了。
崇澜若是愿意说，那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愿意说，陆子衿也不会勉强，因为他爹娘既然已经死了，那不管往事如何，对崇澜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崇澜依偎在师尊怀里，双手紧紧揪着陆子衿的衣裳，好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我没有爹爹。”
“我记事起我爹爹就已经死了。”
“我娘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我知道，爹爹是因我而死的。”崇澜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却很平静，如同在讲着别人的故事一般，目光落在远处，面无表情，手指却紧紧地握了起来。
“所以我娘才会那么恨我，她想要我死，可我是爹爹的命换回来的，她再如何想要我死，却也下不了手杀我，于是在我身上下了咒，只盼着哪天我受不住了，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崇澜的嗓音还是平静的，手指却微微发抖。
“可我却还活着，直到她都死了，我却还一直活着。”崇澜转过头，脸色苍白地冲陆子衿一笑，继续说道，“师尊，你看我命多硬啊。”
陆子衿伸手遮住了崇澜的眼睛，心疼的要命。
“想哭就哭，师尊不会笑你。”
陆子衿感觉到掌心濡湿了一片，而后崇澜在他掌心轻轻蹭了一下，低声说道：“师尊，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他能做任何事情，只要能活着，从前是为了自己，现在是为了师尊。
“只要师尊在一天，就会护你周全。”陆子衿沉声说道。
崇澜猛地用力抱住陆子衿，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也是。”
只要他没死，只要他还活着，他终有一日会站在这世界的顶端，俯下身来，成为师尊所向无敌的盾。
要他生便生，要他死就死。
等到崇澜心中的情绪平复了些，陆子衿才接着问道：“那你知道你身上的咒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崇澜摇了摇头：“我娘甚少跟我说话，她甚至看也不愿意多看我，唯有一次，她给我买了新衣裳......”
他那时还要小些，从未见过娘亲的笑脸，那日他娘虽然也没有对他笑，但却给他买了新衣裳，和一盒月牙酥，他心中雀跃，在他娘的注视下，狼吞虎咽的将一盒月牙酥都吃了，噎的眼泪都要流下来，才看到他娘垂着眼角，眼里半丝笑意也无，眼角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他刚想伸手给她抚去，就两眼发黑的栽倒在她怀里。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痛醒的。
他胸前已经多了这个咒，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他心尖剜了一块肉，痛得他满地打滚。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喊娘亲救命，但却深深地记得，他娘居高临下的冷漠的眼神。
也直到那时，他才确定，他娘是真的想要他死。
“我醒来时，这咒就已经在身上了，我没有问过我娘，她不会告诉我，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崇澜的声音低低的，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一般，眼眶里却再也没有一滴泪水。
他其实早已经接受了自己无人在意无人关心的命运，并且从他娘死后，他就发誓再也不会对这世间任何人讲起自己的身世，今日却又食了言，他跟师尊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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