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砚云来自省城, 自然也想回家过春节, 与已经三年不见的家人们团聚。乔曦送她去市里坐火车, 两人已经私底下约好了，二月底先去省城汇合，然后再一起乘火车去B市。她们俩平时几乎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分别的时候多少有些感伤, 两人都禁不住红了眼眶。
少了七位知青，樟树村仿佛比往常沉寂了些。幸好已经临近春节，家家户户都用红对联、红福字装点起来, 喜庆和热闹的气氛越来越浓厚了。村支书将剩下两三个知青邀到自己家过新年，免得他们独自过年太孤单。
乔曦也照旧领着乔大明和王喜乐去王老汉家过新年。大家热热闹闹地在一起忙活准备团圆饭, 时不时眉飞色舞地笑起来，氛围格外融洽。做甜糯米团子的时候，何小花问：“妮儿, 年后我陪着你去公社粮站换粮票。他们只收稻谷，你那儿够不够？”
乔曦回答：“够了, 之前分的新粮我们都还没怎么动呢。再说了, 我拿一个月的口粮去换粮票就成。国家总不会让大学生饿着，学校应该会每个月都给我们发粮票。”一个月定额粮票是三十斤左右, 对于她来说已经够了。
“你咋知道学校啥时候给发粮票？要是不够咋办？多换点儿带过去，免得你到时候挨饿。”何小花说。王秀儿在旁边补充：“嫂子，我听说公社粮站发的粮票只能在咱们市里用。要是想去别的地方, 还得去县粮食局把粮票换成全国通用粮票才行。”
“那敢情好, 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县里。换了粮票, 顺道就去一趟供销社，买点儿新布回来。”王老汉婆娘说，“妮儿，你要去首都，可不能穿着以前的旧衣服去，怎么都得从头到脚换身新衣衫。你家的布票要是不够，就把我们家的布票也都攒起来，都给你用！”
乔曦婉拒了她的好意：“这怎么行？过新年大家都得穿新衣裳，哪有一直穿旧衣裳的。放心吧，我手头早就攒了些零碎的布票，足够做两三身新衣衫了。不过我缝衣裳的手艺差，还得大伯母您老出手，帮我做几件城里人时兴的衣裳。”
晚上吃完团圆饭，王老汉也问起了粮票的事，听乔曦回答说准备好了，他点点头：“有啥事需要我们帮忙的，你也别闷在心里，只管说。你去了首都只要好好念书就行，别挂念着家里，喜乐和大明有我们照看呢。”
乔曦没想到，她还没有说出口，老人家就已经提前体贴地帮她解决了顾虑。她轻轻点点头：“谢谢大伯、大伯母，也谢谢大哥和嫂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给你们添麻烦，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客气啥？我们是真把你当成自家的闺女，这可不是场面话。再说了，这几年你添过啥麻烦？明明带来的都是好事，应该是我们沾了你的好运气。”王老汉婆娘笑着说，搂住坐在她旁边的王喜乐，“你去读书，大明和喜乐就是我们自家的儿子和闺女，谁也别想欺负他们俩，安心吧。”
乔曦心里彻底松了口气，眉眼弯弯地笑了：“有你们在，我当然放心。不过，临走之前我还得去趟河沟村。”
“确实得去一趟，那是你们的亲爹娘，啥事你都得给他们说清楚了。”王老汉婆娘想了想，“到时候让小花陪着你们兄妹俩去。她嘴皮子利索，能帮得上你们的忙。大崽就算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是去打架的哩。”
听了她的话，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被打趣的王家大哥也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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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早晨，乔曦和乔大明兄妹俩便回到了河沟村。这两年，他们和亲生父母的关系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乔父乔母一直不松口让他们分家，河沟村支书也没办法给他们分地和宅基地，他们只能继续生活在樟树村。
乔父乔母大概是觉得儿子和女儿都白养了，这两年又追生了个儿子，把小儿子当成命根子似的宠着。乔曦曾经远远看见过那个孩子，被养得白白胖胖的，成天不是待在乔母怀里就是被她背在背上，都已经一岁半了，听说还不会自己走路。
隔了两三年，乔曦和乔大明兄妹俩再次出现在家门口，乔父乔母的心情都非常复杂。他们本来以为，两人被赶出家门之后根本不可能养活自己，迟早都会灰溜溜地回来，按照他们的安排该嫁人的嫁人、该娶媳妇的娶媳妇。却没想到，两兄妹竟然被隔壁樟树村收留了，活得还挺有滋有味的。
等不到儿女向自己屈服，乔父乔母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自然只能死咬着不肯分家。可是眼下看起来没分家，其实却和已经分家没有任何区别。儿女逢年过节几乎都没出现过，他们俩就像没养过这对儿女似的，白白被村里人看了好几年笑话。
说实话，他们并不是没有后悔过。尤其是听说乔曦考上了大学，以后说不定就能吃国家粮、变成城里人的时候，两人忍不住吵了一架。这个说当时就不该把两个孩子赶出去，那个说那时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都已经迟了，两个孩子几乎变成了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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