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滔滔,不舍昼夜,永无歇止地往前流去。
厚云遮盖蓝天,小惜一人独坐江边,江上清风吹过她光溜溜的头顶,令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冷。
「我们拐走了小尼姑,怎么办?」铁胆站在她身后十步之遥。
「我也不知道。」非鱼凝视她瘦小的身形。
「咦?是你拐走她的,好汉做事好汉当,怎么不知道了!」
「我来问问她吧。」
那个背影实在孤独得可怜,只见她低着头,手里不知在玩弄什么红带子,非鱼跨大脚步,故意发出声响,坐到她身边。
「小师父,我们跑了一夜,妳累不累?脚还疼吗?」
「喔,不累,脚早不疼了。」小惜慌忙回答,即便非鱼不是挨着她坐,她还是挪动身子,让两人隔开两尺长的距离,再赶紧将掌心的褪色红发带收进怀里,又低下了头,望着脚底的水流,嗫嚅道:「是非鱼施主您累了,我……」
他背着她跑了一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害怕得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我不累啦!跑山路很轻松的,风吹着凉快,不像有时候我和师父做法事,又跳又唱的,一整晚下来,骨头都散掉了。在外头还好,要是闷在屋子里吹法螺、爆烟花,还会被熏得流眼泪呢。」
「你昨晚就是拿烟花吓师姐?」
「是啊!」谈起杰作,非鱼不免得意。「只需调和火药的配方,再加上一点手法,就可以让妳那群凶巴巴的师姐不敢再追过来了。」
「唔……她们凶,是因为我笨,不受教……」小惜头垂得低低的。
「谁说妳笨了?」
「师父,还有师姐。她们都说我笨,我只会念佛经,什么也不会,不像师姐能帮香灵庵化缘,我只能躲在庵里做粗活……」
「唉!就算妳不笨也不憨,也被别人说得又笨又憨了。」
「不,我是真的笨,我手脚慢,力气小,又不会说话……」
「这样就是笨了?」非鱼好笑地大摇其头。「妳知道吗?我小时候手脚比妳快,力气比妳大,比妳会说话,还不是每天被我师父死鱼、笨鱼的骂。他骂,我就顶回去,他打我,我就跑,要是妳早十年到我们芙蓉村,一定常常看到师父追着我满村子乱跑。」
小惜如听奇闻,眼眸亮了一下!「你这样做,你师父不生气吗?」
「他当然生气了。我说,师父啊,您老人家可不能生气,要是气皱脸皮,挤出鱼尾纹,将来师娘嫌你老,就不肯嫁给你了。哈,我师父吓死了,忘记打我,赶快回家捣草药抹在脸上,保他肤白胜雪,吹弹可破,青春永驻。」
「非鱼施主的师父很有趣。」小惜露出一抹笑容,见到非鱼也是带笑看她,忙又低下头。
「妳的师父一定不有趣了。」唉,把她教得这么自卑。
小惜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再抬起头,望着非鱼被风吹扬而起的长发,心念一动,问道:「非鱼施主,你说你当过和尚,后来怎么改当道士了?是这个道士师父比以前的和尚师父好吗?」
「才不呢,我那个和尚师父比道士师父好上千百倍。」非鱼想到了高深莫测的情空和尚,不禁肃然起敬。「寺庙里的日子是苦一些,但和尚师父很照顾我,后来我逃掉,他还跑出来找我。」
铁胆过来插话道:「你要是当和尚,那间庙保证被你掀了。」
「是啊,我已经当了五辈子和尚,若继续待在庙里暮鼓晨钟,我会闷到发疯,然后拿把大榔头敲掉庙墙,再放把火烧了。」
「五辈子和尚?」小惜和铁胆不解地问道。
「说来话长了。」非鱼挠挠后颈,竟然有点难为情。「你们要听?」
铁胆用力点头。「当然要听了,臭道士虽然法术不行,掰故事搞鬼的功夫倒是一流的。老子我累了一夜,说来解解闷。」
「这不是故事,是真的,我和师父去过地府,看过我们的前世。」
「非鱼施主,我想听。」小惜诚挚地道。
见到那张急欲了解前世因果的小脸,非鱼也就道:「好吧,我说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北宋末年,有一个石匠离开他住的芙蓉村,到当时的京城汴京讨生活,那时候时局很乱,金人快打进城了,那位石匠有一个同村的朋友,叫做洪乔,吓得赶快收拾包袱回老家。石匠托洪乔带一封信给家乡的未婚妻,可是呀,这个姓洪的天生胡涂蛋,他以为石匠要跟京城的表妹成亲,然后又不小心将信泡了水,糊了字迹,结果把一封情意绵绵的家书念成负心汉的绝情信,所以,当石匠的未婚妻听到洪乔的转述,非常非常的伤心,就在一次帮她继母采药的时候,失神落水,呜呼哀哉,香消玉殒也。」
「啊……」小惜心头一紧,眼眶酸涩。「那位石匠呢?」
「可怜的石匠啊,你们应该都知道岳爷爷的满江红,里头唱到的『靖康耻』,就在那场靖康之变,石匠被金人抓到北方做苦工,四十年后才回来,故乡已是景色依旧,人事全非了。」
「这是命运捉弄,半点不由人……」小惜想到那伤心欲绝的未婚妻,想到孤苦的石匠,再也止不住泪水,潸潸而下。
「不,」铁胆发表他的高见:「是那个姓洪的错!要不是他胡涂传错消息,石匠的未婚妻纵使知道金人攻破汴京,她也会抱着希望等石匠回来,熬上四十年,终究会有结果;就算她等不及了,找个人家嫁了,总比淹死还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