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晟坐在湖边，攥着个细面馒头，一边啃着，一边喂鱼：“这林尚书……远远看着，君子如兰，高洁淡雅，近了一看，却是又呆又木，简直少根筋么。”
季宇轩在旁生着明火烤着羊腿，醋溜溜道：“……怎么就君子如兰高洁淡雅了，好词儿都叫你拿去形容外人了，那我呢。”
苏晟想着事儿，便没经心，抱着腿，喃喃自语道，“林尚书这样无暇的人，周尚书为何不喜欢他呢。”
羊腿烤的哔啵作响，不住冒油，季宇轩取了个刀子，片下一块肉来，给苏晟夹在馒头里，哭笑不得道：“……很正常好吗？这二人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品性哪里合得来了？周尚书剑走偏锋，特立独行，林尚书行事温吞，待人宽厚，周尚书不喜欢林尚书，这一点不稀奇，倒是林尚书会喜欢周尚书这样的人，才是奇了怪了！”
“……”苏晟听完，觉得也有些道理，便不再多想，低头啃了两下馒头，这一嘴下去，外酥里嫩，多汁的羊肉和着有点甜的细面馒头，满口生香，苏晟眼睛都亮了，咀嚼着直点头。
“好吃吧。”季宇轩将烤好的羊腿往边上一插，邀功似得笑眯了眼。
苏晟咽下嘴里的食物，这才记起来问：“季桃花，你的伤严重吗。”
“没大事，就中了两箭。”季宇轩抬起手，用食指蜷起做了个小圈，道，“等养好了，就这么点大个疤。”
“……”尽管对方说得轻松，苏晟却觉得还是十分凶险，脸色便不免有些阴郁下来。
“倒是你，听说齐仓发了场大瘟疫，因为临近京城，还被封县了，府里的人都还好么？”
想起母亲，苏晟垂下眼帘，一时间，嘴里的羊肉也不是味了：“我……我娘……”
“……”季宇轩见他模样，知道问了不该问的，在他说下去之前将他揽进了怀里，想安慰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天灾人祸，世事无常，便是人间最无奈而悲哀的事。
短短几个月功夫里，两人都曾险些丧命，此时此刻他们还能在月下相拥，已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双方分明都意识到了这点，却偏不肯说明，只更把对方拥紧了几分。
恍恍惚惚的相拥许久，才互相松开手，季宇轩回头把羊腿拿近了些，道：“快多吃些，一会儿该凉了。”
苏晟赶紧连啃了几口，才把手里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季宇轩又片了一块连肥带瘦的腿肉，用短刀叉了过来。苏晟嘴里还塞的满满的，吃得应接不暇，索性扒了那片腿肉，塞季宇轩嘴里，两个人鼓者腮帮子对视一眼，顿时捶地拍胸的哈哈大笑。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过了一会儿，两人竟也吃掉了小半个羊腿。
吃得快撑死之前，季宇轩终于把剩下的羊腿插在了一旁，看着坐在湖边惬意摸着肚子的苏晟，带着三分担忧，七分宠溺道：“朝中可不比你齐仓县……这京中，一个卖菜的，背后都能扯出个官来，往后你可不要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和人吹胡子瞪眼的。得罪了朝中个别些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
季宇轩又道：“你一会儿和我回正院园子里去，认认府上宾客。但凡今晚在季府的，都还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往后有什么，可以相互照看一下。”
想想方才遇到的人，苏晟“哦”了一声，道：“我懂了，府里都是给皇上办事的。”
季宇轩笑：“怎么让你说出来和走狗似得，怪难听的。”
“本来就是么。”苏晟想起这么久被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哪里还有什么好口气，“……难道坐上了龙椅，就永远都是对的？别说做官，就是做人，不还得凭良心啊？”
“你和我说就罢了，以后少在外人跟前瞎说。”季宇轩笑着拉过苏晟，往他背后一捋，装模作样道，“让我瞧瞧，你这反骨长在哪儿？剜了干净。”
“噗——”苏晟被他挠得笑了出来，弯着腰躲个不停，避无可避笑得几乎断气了，只得支离破碎的求饶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季宇轩这才是放过他。
苏晟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喘着气道：“怎么说皇上对我也有知遇之情，救命之恩。我苏晟……也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嘛……”
尾巴翘到了天上，苏晟沾沾自喜，大手一挥，道：“如今皇上危难之中，我定当鞍前马后，义不容辞，等皇上坐稳了江山，我便辞官归田，闲云野鹤，深藏功与名。呵……想想就很帅有没有？”
季宇轩先是大笑，继而收了笑容，望向湖面，道，“其实啊，我也不想做什么大将军。季府这么在庐州做做生意，不挺好的？”
这话倒教苏晟有些意外，便没出声听了下去。
“可惜啊，被挤出朝廷，一直是爷爷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哪怕举家迁到了庐州，爹都放下□□正经的做起生意来了，爷爷也不肯让子辈孙辈荒废了武学。季府分明早已是个商贾人家，爷爷还死活不让人摘那块安国公府的牌匾，总说，咱们季府，就是个将军府，出的男儿，全是将军！爷爷就一直等，等朝廷有朝一日想起季府来……这么等了三十多年，如今，他年过古稀，老眼昏花，才总算是等到了……咱们孙几个，总不能连这点心愿都忤逆了长辈吧。兄弟六个，五个都上了战场，封了将军，等宇恩再长两年，也得入军……等季府的男儿真全成了将军，估摸着爷爷便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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