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罢不知人换世·下
上朝的大殿里只点了两树灯,一左一右,越往中间越暗,韩呈平日坐的龙椅在微光中没有了气派,显得那么阴冷。
这几日,韩呈是病得越发重了,扬言说要杀了御医院的一帮庸才,而尽欢提前跟他们知会了一声,把他们辞官回家的折子一股脑儿全批了,现今御医院剩下的只有几位年轻的不掌事的日日请脉而已。
大殿最为冷清的莫过于殿前高高的飞檐,檐下空空如也。
尽欢命人将大殿的匾额取了下来,因着昨夜有人将墨和着泥涂在了匾额之上。虽然事出蹊跷,但众大臣不敢不同意更换。尽欢说要火速调查飞贼刺客,也只是嘴上说说,走个形式。
殿内的地面被轻悠悠地叩响,一双云头鞋带着露水踩上金阶。
没有人拦她。
她抱着皇子,又有密诏,侍卫们都忙着给皇子请安,给密诏让路。
不光是侍卫忐忑,朝中也慌作一团,不知道以后是拥立谁为储君。按道理,应天王早在一开始就被定成储君,否则也不会一直称呼他为殿下。可是圣上一直没有表示,或许是觉得自己病能好起来,又或许是小皇子诞生让他改变了主意。
究竟是兄终弟及,还是子承父业,谁都不清楚。
尽欢倒没有他们这般在云里雾里。
这命数,从来都在自己手里。
尽欢怀里抱着小皇子,小皇子乖得很,被她抱着就不哭也不闹,鬼使神差般安静睡着。她在大殿的金阶上晃了两圈,直到从窗户看见殿外远处荡过来一对灯笼。
“来了。”尽欢冲着韩圣笑笑。
韩圣刚刚侍疾过来。
“你怎么要在这里见我?”韩圣觉得在这环境里怪怪的,关上了门又合上了窗户,“还抱着皇子做什么?”
“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么?”尽欢眼神中有股居高临下的气势,“圣上担心你要谋害皇子,特命人连夜抱去齐福殿,要下一道旨意,废了你的储君,叫这小家伙当皇帝。幸亏有我在。”她手心轻拍襁褓,表示皇子被她半道儿劫下来了作为要挟。
韩圣问:“圣上为什么会认为我要谋害皇子?”
“因为替你去害郁妃的宫女已经在狱中自尽,这桩事情成了无头悬案,圣上可以怀疑任何人,其中就包括你,有司马昭之心的应天王殿下。”
韩圣打量着她的面部表情:“不对……是你跟圣上说的。是不是?”
“对。”尽欢的笑容和她的回答一样肆无忌惮,看见他往前走的架势和他蠢蠢欲动的手,道,“你尽可以上来杀了我、杀了小皇子,但是,御林军已经奉了圣上旨意全程保护小皇子,只要你敢动一下,就别想出这个门。”
韩圣瞪着她:“圣上为什么信你?”
“为了他的儿子、他的基业,他必须信。再说了,他不信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韩圣终于彻底把态度转换过来了,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别上火。跟你讲个故事。”尽欢毫无顾忌地坐在龙椅上,怀中的小皇子熟睡着,“曾经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们的大昭朝不是大昭朝,而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国家,没有统治者的压迫剥削和层层的阶级分化,人们不用害怕穿衣服不合规矩被捕,不用担心天灾导致食不果腹,没有晨昏定省、笑不露齿的繁文缛节,没有君让臣死、官逼民反的动荡不安。不再是命如蝼蚁草芥,百姓的生活比如今幸福很多。我在梦里见到了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那些东西可以说是连想象都难以企及的。我知道,咱们大昭的史书,对于大昭建立前的一段记载是空白的,那段岁月里,整个中原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你们韩家将天下夺了,就靠时间渐渐将人们的记忆洗去了,妄想所有人陪你们一起倒回去,然后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总有人记得那个世界、那段日子,复辟者必死,是亘古不变的规则。”
韩圣道:“你与我说这些,是在提醒我,你要造反么?”
尽欢道:“我本来就是反叛。从一开始就不曾变过。只是有人喜欢硬碰硬,有人喜欢使软刀子,你们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哪里看得清每个人的真正意图。告诉你一句实话,这朝中上上下下遍布着想推翻你们韩家的人,你要对付我,最好掂量掂量,自己假如要上台,朝政这一块儿清理起来,要废多大的力气。”
她笑笑:“我劝你还是省省罢,有我在,你们别想有一个人能坐上皇位。”
韩圣冷哼:“你就是为了这个荒唐可笑的梦,做了这种荒唐可笑的事?你真是愚蠢至极,你难道不怕这些话被圣上听见,把你们统统揪出来掉脑袋?”
“我怕什么?”尽欢道,“让我怕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再发生了,让我担心的人也不可能活过来了,我还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不错,我们是会死得干干净净,但你们的下场也会凄凄惨惨。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韩圣不住地摇头道:“你真的是疯了。”
“是,从忽罕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疯了。反正我总归是对不起他,没保住他的孩子,也没完成他交待的事……一个疯子,有何可惧。”
草原终究还是和大昭朝开打了。虽然此刻草原首战告捷,大昭吃了败仗,但这与谁胜谁负无关,沈扈要的,始终是天下百姓免于霍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